第二百二十四章 萬裏羌人盡漢歌(二)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7-23 19:51 字數:3379
“為明府壽!”
龍且喝得紅頭脹臉,酒杯倒端得穩當。曹宏得有五十多了,頭發稀疏,黑白間雜,從龍且開始,都是他的小輩。不論是龍且,還是張郃、高覽,一輪一輪主動敬酒,連曹豹也做足禮節,奉酒為壽。
二曹平日裏摩擦太多了,這時候卻是笑眯眯的,喝酒喝得高興。曹宏笑得臉上開了一朵花,還不顧斯文講了幾個葷段子,曹豹酒都嚇醒一半!
這還是眼高於頂的曹宏?我怎麽覺著是地痞流氓呢?
然而曹宏的表演正合龍且胃口,拍案笑道:“明府風趣,請飲。”
除了喝酒吃肉,當然還有美人陪坐,一時推杯換盞,衣香鬢影,好不快活。龍且放浪形骸自不用說,高覽也不守規矩地摟著美人調笑,隻有始終心存警惕地張郃和震驚無語地曹豹左顧右盼。不多時,曹豹對上張郃視線,此時宴會進行到高—潮,早沒有座位的講究,是以曹豹本來坐在張郃對麵,說跑就跑過去了。
“曹校尉。”張郃隨意打了招呼,注意力依然在四處的角落。
曹豹擠開一個胸大得不像話的美人,惹來陣陣嬌哼,他也不管,自顧自地坐下。張郃不能再無視了,目光轉到曹豹身上:“足下有話說?”
曹豹無言地指了指角落,張郃點點頭,心領神會道:“莫非……”
“宴無好宴。”曹豹低聲說,“曹宏這廝是陶使君心腹,我不敢斷定他是否有異心,但今晚他的所作所為,與我的認知不符。張將軍,萬事小心,最好通知城外的軍隊一聲,以防不測。”
張郃見龍且和高覽喝得東倒西歪,便托言如廁,出門就策馬飛奔,直奔城門。此刻夜色深沉,正是宵禁時候,月光如銀練一般鋪灑在屋頂和街角,仿佛給他鋪開了一條銀色的通道;他用馬鞭拚命地抽打戰馬,期望能飛到軍營去,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
空曠無人的街道上,馬蹄聲如陣陣驚雷,踏破了靜寂。張郃終於到了東城門,這是通往幽州大營最近的路,守門軍官在他勒住馬後迎上來。這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在馬前抱拳道:“已經宵禁了,將軍往哪裏去?”
“我是……國相帳下裨將,前往幽州大營傳令,速開城門,莫要耽擱時辰!”張郃眼珠一轉,給自己編了假身份。
軍官一板一眼道:“國相有命,卑職不敢違背,請將軍出示手令。”張郃勃然道:“事情緊急,哪來得及寫手令?耽誤了國相的事,你有三個頭也不夠砍的!”軍官嗬嗬笑道:“彭城相算什麽東西?一條喂不熟的死狗,你也敢拿他威脅我?”
心中閃過一絲詭異地感覺,張郃腦子轉得飛快,手按上劍柄,厲聲道:“汝是何人?”
軍官緩緩抬頭,月光輕撫在半張臉上,格外清冷:“譙人曹洪,張儁乂下馬受降吧。”
“我道是誰,原來是要錢太守曹子廉。”張郃表麵微笑,暗地裏卻捏了一把冷汗。
要錢太守本是禰衡稱呼曹仁的,其實曹洪更適合這個稱呼。曹操兼並兗州後,大肆任命宗族將領鎮守地方,拜曹洪中郎將,封為山陽太守。曹洪將軍在任職期間,充分發揮了自身的斂財能力,侍禦史桓階多次參奏,均被曹操擋下。由是曹洪聲名鵲起,林寧曾拿著他善於斂財而一毛不拔的情報對部下笑言:“斯果為‘要錢太守’也。”
曹洪既然出現在彭城,而且在這裏“守”城門,不用說,曹宏肯定投靠曹操了。張郃入城赴宴,親兵部隊“大戟士”留在營中,單槍匹馬闖城門?項羽或許有這個本事,他絕對沒有。
周圍的兵卒圍了過來,張郃腦海裏天人交戰,一邊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一邊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張郃!再不下馬,我就不客氣了。”曹洪拔劍怒喝。
大丈夫能屈能伸……可這次屈了,以後再也伸不了了怎麽辦?張郃長歎一聲,人生天地間,得明主而死,死得其所。
曹洪眉毛聳動,感到微微地異樣,當機立斷道:“給我殺!”
城外,幽州大營。
徐和睡不著,披甲持槍繞營而行,走到營旗處,驀地狂風大起,飛沙走石,遮天蓋地。卷起地沙礫石子打在人臉上比針紮還疼,狂風就像一頭發了瘋地獅子,在大營裏嚎叫,盡顯暴虐和破壞力。塵土染黃天際,衝著人拍過來地風,如一隻無形的手,遮蔽呼吸。“哢嚓”一聲爆響,挑著營旗的大腿粗細的旗杆受不了狂風肆虐從中折斷。徐和嚇得臉色發白,望著倒在地上大書“林”字的朱雀大旗和旗杆參差不齊的斷口,久久不語。
一眾將領聽到異響,紛紛趕來,也是一陣無言。都尉張饒神情變幻,忽然衝著徐和大叫:“大旗摧折,大凶之兆,得盡快通知左都督回營主持大局。”
如果林寧在這裏,定然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但營旗折斷對士氣的影響,那是不必懷疑的。徐和身邊都是黃巾出身的老弟兄,個個經曆過殘酷地戰場拚殺,百戰餘生,從白骨堆裏爬出來的大將,這時候卻個個手腳顫抖,幾乎站立不住。就連徐和自己,也是臉白得死人一般,思緒亂成一團。
好不容易恢複思考,徐和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全軍警戒,派人去城裏叫回龍且。命令剛剛下達,後營爆發混亂,黑夜裏不知有多少敵人摸了過來;徐和強自鎮定,命於毒帶人去後營,又命張饒去前營,他領著張郃的親兵部隊——四百大戟士坐鎮中軍。
大戟士是重型裝甲步兵,和陷陣營一個性質。不同的是,陷陣營獨立成軍,大戟士隻是作為張郃個人的內衛,撐死也就幾百人的規模。
後營展開了混戰,不知名的敵人對此隻是試探性攻擊,於毒壓力不大。後營戰鬥方興未艾,前營就遭受了更大的考驗,數量巨多的騎兵在黑夜裏露出猙獰麵目,張饒這邊還沒趕到,那邊就打成一鍋粥。這是幽州兵打得最糊塗、最窩囊地一仗,不知道敵人是誰不說,因為沒有心理準備,每次想要聚攏陣型,都被敵人衝擊得支離破碎。
騎兵以機動力見長,來敵不是烏合之眾,兵士訓練有素,加上有猛將作為鋒矢,幽州兵每每恢複了一定組織,就被迎頭痛擊。張饒來到前營,發現一隊敵兵衝突在前,領兵將領驍勇無比,無論是落單的幽州兵,還是結成短陣的幽州兵,都承受不了他的一合之力。此人長槍所指,成了敵兵的風向標,張饒大怒,提刀上前叫道:“來者何人?可敢報上名來!”
“好教爾等知曉死於誰之手,吾乃譙人曹仁!”
是曹操的部下!張饒愕然片刻,怒火如鼓滿地風箱在胸膛裏燃燒:“卑鄙小人!我乃上將張饒,可敢與我一戰?”其實他離上將還有一段距離,不過這時候沒人和他計較就是了。
曹仁不是一個人來的,當即大笑道:“有何不敢!”
兩馬對衝,張饒一刀砍下去,被曹仁避開,同時眼疾手快,槍頭從側麵直賜腰眼。張饒身手太慢,這一槍不偏不倚,正中目標,曹仁沒有得意,反而鬱悶了。
竟然刺不進去!
幽州軍官的鎧甲都是水力鍛造的,加上跨越時代的淬煉,張饒這個都尉也穿上了別的諸侯手下大將才能擁有的千錘百煉的精致鐵甲。曹仁固然勇武,卻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上將”鎧甲這麽好,他身為曹丞相的堂弟,鎧甲精挑細選,估計也就這種程度了。
身手不夠,裝備來湊。
張饒感到腰際受了壓力,沒有入肉的沉重和疼痛,嘿嘿一笑,反手一刀削了過去。曹仁隻得後撤,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心說前身後背防護太嚴,那就照著臉刺,就不信你還能把臉擋那麽嚴實!
然後就見張饒手在耳邊一抹,落下了鐵麵具,隻露出兩隻灰蒙蒙地眼睛,其中滿是譏誚……
曹仁氣得罵娘,臉都不要了,真有你的!
鐵麵具一落,最需要防護的唯有咽喉,張饒武藝遠不及曹仁,卻憑著璀璨的裝備把天人之將弄得狗咬刺蝟無從下口。人民幣玩家不是沒有道理的,技術不如你,那就用錢砸,照樣幹得你沒脾氣。最應該說的是那種都用錢開掛了,卻還打不過的菜鳥,簡直是人民幣玩家的恥
辱,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如果堅持打下去,張饒遲早會被曹仁找到破綻,但今晚突襲曹軍靠的就是出其不意,而不是被拖在營中和逐漸集結地幽州鐵騎死戰。前營的戰鬥進入白熱化,曹軍發現越來越多的幽州兵被各級軍官動員、聚攏,本以為可以順利衝進中軍攪個天翻地覆,現在看來是沒希望了。
“幽州兵不愧天下強兵之名,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曹仁不再糾纏,撥馬就走,下令曹軍徐徐撤退,誘使幽州兵反擊。
徐和聽說前後的曹軍全退了,一點反擊地心思都沒有,馬上下令:“打掃戰場,加固營寨,天明之後再做打算。”他背著手望向黑黢黢的城樓,默默祈禱:左都督,你們可千萬別出事啊,曹操來了,對徐州的爭奪之戰牽扯眾多。現在隻有等高將軍趕來了,步軍主力趕到,才能與曹軍一戰。唯一不需要擔心的,龍且等人隻要不是自己作死,性命是無憂的。不到萬不得已,曹軍可不敢把事情做絕,不然就該考慮怎麽麵對車騎將軍的滔天怒火了。
而此時的高順,剛剛從噩夢中驚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