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二桃殺三士(十八)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7-23 19:51 字數:3396
徐榮是絕頂聰明的人,見到文醜和甕城上的弓箭手,就知道城裏肯定發生了大變故,不然幽州兵不可能控製城樓。
文醜身邊閃過陳宮和淩操,前者一身紫衫儒服,臉上白白淨淨,不似奮戰多日,早已沐浴過了。他戟指徐榮,怒道:“汝事敗矣,何不早降?”
呂布帶領狼騎兵衝過城門,進入甕城,文醜和淩操中氣十足,同時叫道:“呂將軍且住,莫要混戰,以免誤傷。”
你要知道徐榮能換一個列侯和將軍位就不這樣想了!呂布不理,狼騎兵瞬間和西涼軍混戰在一處,小小的甕城之內廝殺慘烈。
張遼、顏良等大將在隨後趕到,徐榮徹底出不去了,歎息一聲,將槍和佩劍扔到地上,弓箭也棄了,單人獨騎向前兩步,下馬跪倒在地:“請不要再傷我士卒性命,徐榮——願降。”
陳宮見了,立即命士兵在上麵大喊:“徐榮已降!徐榮已降!”
呂布這個不要臉的,狼騎兵和西涼兵漸漸收手,後者垂頭喪氣,扔了武器,任憑處置。他不管,誰擋在前麵殺誰,衝到徐榮身邊,下馬揪住肩膀一提,興奮不已:“看,我捉住了徐榮,是活的!”
城上城下,將軍士兵,不約而同地翻白眼。
林寧到了之後,聽說此事,付之一笑,兌現承諾封呂布列侯,拜越武將軍。然後詢問陳宮是如何控製了洛陽,陳宮娓娓道來,原來全賴指揮輔兵,控製洛陽府庫,與西涼軍周旋,才能堅持多日與西涼兵交戰。期間陣斬郭汜及不少西涼軍高級軍官,今日林寧和徐榮決戰,也是陳宮指揮城裏的幽州兵反攻之日,李傕潰不成軍,倉皇而逃。控製洛陽後,救出袁術、閻象等人,陳宮得知城外情況,心中做了打算,布置兵馬在城樓及甕城,不論徐榮是勝是敗,總要回洛陽的,可以算計。
“主公洪福齊天,是宮多慮了。”陳宮說。
林寧笑道:“公台真乃吾之孫臏也。”遂賜百金,封列侯,又封文醜折衝將軍、關內侯,淩操副軍中郎將、關內侯。
賞賜完畢,方才入城。
陳宮悄悄對車騎將軍說:“主公,朱太尉病故了。”
“噢,怎麽回事?”
“朱太尉性情剛烈,徐榮奪取洛陽後,為其所執,次日即發病而死。”
林寧默然無語,人物略有轉換,朱儁的命運卻沒有改變,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又有隨軍主治大夫歐陽漓報告:校尉裴元紹折卻一臂,幾度高燒昏厥,囈語不停,恐怕挺不過去了。
本來要去太尉府的,林寧立即轉向,趕往臨時開辟的傷兵營。裴元紹上身赤—裸,皮膚滾燙,僅有一絲清醒,看到林寧,動動嘴唇,卻說不出話。林寧見他
斷了一臂,血肉模糊,早忘了曾經的不快,落淚道:“子興如此,我之過也。”
“主公……珍重!”裴元紹繃緊的肌肉一下放鬆,再度昏厥。
歐陽漓查看一番,說:“若明早醒不過來,則神仙難救。”周倉在後麵早就號啕大哭,撲到床前不能自已。
回到太尉府,林寧心態未定,以至五花大綁的徐榮被押進來強行按著跪下時,他的眼神有些呆滯。麵對徐榮這個終於匍匐的老對手,林寧滿是複雜,所有話語化為一聲長歎,命左右退去,隻留下李清。他親自上前解開繩索,把人扶到座上,拜道:“將軍臨陣機變,寧十分佩服,這次也是僥幸得勝,而且勝得凶險。”
徐榮坦然道:“君侯不必說了,榮敗得心服口服。”
“將軍願降否?”
徐榮默然,林寧知道他對董卓沒有死節,更不會對韓滔有多少忠心,趁熱打鐵道:“將軍有安靖宇宙之才,何苦為虎作倀?今我舉東都以迎正朔,將軍若幡然悔悟,不失州郡之位。”徐榮還是不說話,李清冷丁插了一句嘴:“將軍可是擔心家眷安危?”林寧一拍腦袋,把這個事忘了,忙說:“若是為此,將軍大可不必擔憂,長安城中有我多方細作,定當救出將軍家眷。再者,韓滔深知將軍之能,將軍不死,韓滔必不敢將事情做絕。”
輕輕地歎息回蕩於室內,徐榮一撩戰裙,屈膝拜倒:“承蒙不棄,罪將願降,盡其綿力,以助主公。”
林寧大喜,把人拉起來說:“我得文華,如魚得水也!我即封你為征西將軍,關中侯,食邑五千戶。”
這樣的禮遇對一個降將來說前所未有,徐榮本想推卻,抬頭見車騎將軍紅光滿麵,仿佛年輕了二十歲,又把話咽回去:“多謝主公,末將敬謝不敏了。”
主臣名分已定,李清這才換了稱呼,親熱地上前行禮:“叔父,我父親近來如何?”
徐榮知道她想問什麽,如實道:“董相國被誅後,文優先生下獄待死。大將軍韓滔兵諫逼宮,王司徒攜天子逃離長安,文優先生出獄,仍為禦史大夫,錄尚書事,參機一應軍國之事。”
李清指尖一顫,盡力保持平靜。林寧安慰了兩句,又道:“文華,可曾知悉天子下落?”
“未知,隻隱約打探到天子可能在宜陽。”
“宜陽?”
“正是宜陽,除了天子消息,榮還打探到曹操兵馬經過。”
林寧一陣頭暈,對啊,怎麽把曹阿瞞忘了?按說曹操帶的都是騎兵,就算速度慢一點,和他到洛陽也就腳前腳後的事,怎麽會一直沒了消息?唯一的解釋是,小皇帝在洛陽,曹軍走了狗屎運,正好碰上。既然有了金字招牌,還來洛
陽和西涼鐵騎拚命幹什麽?當然是趕緊回老家了!說不定還能趕上徐州爭奪戰。
曆史的慣性總是這麽大,林寧感到有無數藤蔓纏繞周身,也不知道最後自己的一切,是打破輪回,還是湮滅於無形?
是夜,林寧胃口不佳,隨意吃過晚飯,與李清在太尉府後院的涼亭賞月。男女之間除了那些情話,隻剩下幹柴烈火,眼看著林寧要把手伸進胸口,親兵離著老遠稟報:“主公,後將軍袁術求見。”
那個敗興啊,就別提了,李清咯咯嬌笑,離開了情人的懷抱,施禮道:“師兄,國家大事要緊,我就先回避了。”
“你早點睡吧。”林寧忍著欲—火擺擺手。
袁術進到涼亭就發覺氣氛不對,車騎將軍直勾勾地盯著他,冷得讓人如墜冰窟。路中悍鬼打了個激靈,林寧已經起身迎接,笑容勉強,有一股殺氣在裏頭:“後將軍有禮。”
“林車騎有禮。”
袁術臉色灰敗,接二連三地不順以及被徐榮俘虜使他作為世家子弟的驕傲落至穀底,說話時總是心不在焉,還經常左顧右盼。林寧估計這位身嬌肉貴的富家子弟落到粗鄙凶悍的西涼兵手裏,受了不少苦楚,可能在貧賤無所依的老百姓看來,也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做什麽都得自己來;袁公路不同,從小習慣了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讓他一下子全部失去,還被呼來喝去,擱誰誰受得了?
“後將軍有話說?”林寧看出來了,袁術吞吞吐吐,一肚子話憋在喉嚨裏就是張不開口,狀極為難。
被這麽一問,袁術卻像鬆了口氣,大袖往兩邊一甩,交手道:“卻是有事相求,望林車騎金口一諾。”
路中悍鬼求人倒是頭一遭,林寧忘了不快,笑笑道:“後將軍言重了,林某名微德薄,但有所及,當盡力而為。”
“林車騎一定能做到的。”
“後將軍不必顧慮,但說無妨。”
然後袁術就來了個九十度大鞠躬,看不清他的臉,隻聽得無限頹然地聲音幽幽響起:“林車騎明鑒,前事種種,皆如煙消雲散。袁某庸才而已,既不能製禦孫氏父子,又不能迎奉聖駕,屢戰屢敗,實在慚愧。天下之人難入我眼,唯將軍縱橫四方,所向無敵,實乃真英雄也。術之所見所聞,將軍神兵電掃,謀不再計,旬月之間,攻堅易於折枯,摧敵甚於湯雪,席卷關中,夷西涼之師,除邪害之患,或封戶刻石,西向以報德,威震本朝,風馳海外。是以群雄回首,百姓企踵,雖湯武之舉,未有高於將軍者。”
沒人不喜歡被恭維,尤其是眼高於頂的袁術這麽說,更讓林寧感到渾身舒服:“後將軍太客氣了,此乃林某分內之事,何求虛
名?”
袁術忽然話鋒一轉:“然則,昔韓信不忍一餐之遇,而棄三分之利,拒蒯通之忠,忽鼎跱之勢,利劍已揣其喉,乃歎息而悔,所以見烹於兒女也。今主勢幼弱,將軍權重於華夏,指麾可以振風雲,叱吒足以興雷電;赫然奮發,因危抵頹,崇恩以綏前附,振武以臨後服;徵冀方之士,動四州之眾,羽檄先馳於前,大軍震響於後,蹈跡伊洛,飲馬孟津,除群怨之積忿,解久危之倒懸。如此則攻守無堅城,不招必影從,雖兒童可使奮空拳以致力,女子可使其褰裳以用命,況厲智能之士,因迅風之勢,則大功不足合,八方不足同也。功業已就,中國已順,乃燎於上帝,告以天命,混齊六合,北麵稱孤,移神器於己家,推亡漢以定祚,實神機之至決,風發之良時也。夫木朽不彫,世衰難佐,將軍雖欲委忠難佐之朝,彫畫朽敗之木,猶逆阪而走丸,必不可也。方今諸侯割裂,同惡如市,主上不得自由,詔命不出兩都。如此稱號至尊,機事既先,亦可及也。”
林寧頭暈了老半天,才明白袁術在勸進,腦海裏紛紛麻麻,又蹦出那個典故:二桃殺三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