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二桃殺三士(六)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7-23 19:51 字數:3221
李傕當然不願意拿自己的嫡係班底去和豪豬一般的幽州鐵騎拚命!
自從董卓死後,飛熊軍就名存實亡了,編製解散,老兵被各自瓜分。因為李傕是飛熊軍的老領導,分的老兵最多,重組飛熊軍都沒問題。也正是手頭握著這麽強的武裝力量,李傕可不舍得去填血肉磨盤,幽州兵他太了解了,全盛時期的飛熊軍都不一定能說必勝,現在剩下一批老底子,怎麽拚?拚光了怎麽辦?
對徐榮的命令,李傕表麵答應,其實就在那兒磨洋工。盡管幽州兵左翼一再出現薄弱跡象,他都沒有加大攻勢的想法,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把人逼急了不死不休,他虧不虧?
林寧要知道李傕這邊的情況,就可以鬆一口氣了,他會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李傕家的八輩祖宗。徐榮為什麽憋屈?為什麽百戰百勝還在董卓手下謹小慎微?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寶貴的時間點點流逝,徐榮發現幽州兵左翼原本還在崩潰,現在竟然慢慢變得安穩了。聰明人腦子一轉,什麽都明白了,徐榮強自憋住喉頭噴薄欲出地黑血。他告誡自己冷靜,早該知道了不是嗎?指望李傕這幫匹夫有大局觀,是他的錯,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太陽西升呢!
徐榮順了半天氣,歎息數聲,手揚了起來,衛士看向他,等著他的命令。
“徐徐脫離戰場,交替撤兵!”
呂布可能是這場戰役最鬱悶的人了,之前就是作為威懾部隊處於後軍,結果沒趕上和西涼軍作戰,這次重蹈覆轍,徐榮在狼騎兵趕到之前撤出了大部分兵力,親率精銳斷後。林寧無意和徐榮死磕,收攏袁軍殘卒,恢複幽州兵陣型,目送西涼軍遠去。
呂布滿心憤怒無處發泄,方天畫戟在空中揮舞,叫道:“無膽匹夫!竟不敢與我幽州鐵騎堂堂正正一戰!”他轉向林寧,請求追擊。
“徐榮料敵多算,恐怕還有埋伏,奉先求戰心切我是理解的,但和西涼軍決戰不是時候,我們回去吧。”林寧堅決不同意追擊,仗都打成這樣了,從上到下疲憊不堪,尤其是袁軍,不成建製,有點風吹草動就心驚肉跳,不回去休整更待何時?
去的時候晴雲萬裏,回的時候星空璀璨。在隱約望見洛陽的西門,也就是西城三門居中的雍門後,袁軍最先發出歡呼,不顧幽州兵,爭先往前跑,橋蕤、紀靈竟彈壓不住。袁術神色黯然,林寧安慰道:“將士們累了,等吃飽喝足,養好精神,不難向徐榮報此大仇。”
路中悍鬼“嘿”了一聲:“將軍不必安慰我了,這幫殺才欺負欺負老百姓還行,真打起仗來,就像白天一樣,一哄而散,能跟著我衝在最前麵的,也就那幾百
人。”
“為將者,指揮若定,運籌帷幄。衝鋒陷陣不過一勇之夫,何足道哉?”
“不管怎麽說,將軍兼程赴援,數與徐榮死戰,我袁公路才死裏逃生,這份恩情,永生不忘。”
林大將軍對袁公路的記性不抱希望,表麵上卻一副樂嗬嗬地樣子:“袁兄過獎了。”
朱儁設了壓驚宴,席間與林寧、袁術歡飲,李清、陳宮、張遼、呂布、紀靈、橋蕤作陪。席到中途,朱儁咳嗽不止,忙取白絹掩口,林寧關心道:“太尉年逾花甲,日夜操勞,恐身體廢弛,豈有久遠?”
“老夫早就過了知天命的年歲,古雲過了五十不算夭折,已經這個歲數了,老夫還要祈求長命百歲嗎?況且國家正值危難之際,盧子幹、皇甫義真先後不祿,老夫荷任兩朝,幼主挾於賊手,我不出麵,又讓誰來力挽狂瀾,恢複漢家天下呢?”朱儁若無其事地將白絹收好,語調鏗鏘,有金石之音。
袁術歎道:“太尉誌向高潔,術甚慚,天下諸侯亦無地自容矣。”
林寧見話題沉重,打岔道:“聽說太尉是會稽人?”
朱儁撫須笑道:“老夫生於會稽上虞,卻是多年不曾回到家鄉,不知道鄉裏鄰人,音容何在?老夫顛沛造次,宦海沉浮數十載,多有變化,唯有一口鄉音,至今未改。”說到最後,不免露出傷感之色。
“大丈夫四海為家,此其時也,華夏分崩,綱紀廢弛,九州幅裂,海內鼎沸,正應之霍驃騎所謂‘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之語。太尉尤宜總同僚,募熊羆,和忠節,安社稷,以慰高皇帝之靈。”林寧拍馬屁的功夫早就滿級,旁邊的陳宮麵無表情,李清唯恐自己失笑索性低頭盯著鞋尖,“諸侯耀兵自陳而太尉堅守東都,天子為賊所持而太尉謹奉正朔,漢室有太尉如此,不枉養士四百年也。”
袁術心說得了吧,朱儁是忠臣人所共知,你林寧就不好說了,既然這麽慷慨,怎麽不把四州之地和手中的軍隊交給朝廷?
朱儁淡笑道:“聽說林車騎善詩文?”
“偶有拙作,不敢汙尊目。”
“林車騎過謙了,不知老夫是否有幸一閱大作?”
林寧覺得剽竊不是大丈夫所為,已經很久不動筆了,但他並不固執,那樣會過猶不及,讓場麵變得難堪:“請太尉賜題,後生當盡力為之。”
“就以林車騎方才說的時局為題吧。”
林寧沉吟稍許,走到一邊,令左右研墨,掛寬長白紙於牆上。他的毛筆字已經拿得出手了,文不加點一氣嗬成: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
渾欲不勝簪。
林寧今年四十三歲了,早已不是風華正茂的小夥子,歲月無情,鬢角已霜。袁術和林寧差不多年紀,但人家保養得好,和現代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樣年輕;朱儁就不行了,華發暗淡,滿臉皺紋,氣色差得令人擔心。
老杜的詩很合時局,朱儁、袁術看過之後感歎連連,陳宮想到少年時安穩的生活,不由癡了;武將們粗枝大葉,少有多愁善感的,呂布和紀靈、橋蕤拚酒拚得痛快,張遼自斟自飲,盯著牆上的詩句一語不發。剩下的李清,憶起與父親遊曆中原,所見所聞種種,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要是沒有天下大亂,腐朽墮落的中原士族還會牢牢把持話語權,也就沒有林寧的用武之地。正是天下大亂的機會,林寧以武功崛起於幽州,開辟了一番新天地。在林寧治下,世族豪強服服帖帖,為了奪回特權,一直在籌劃一場腥風血雨;她不怕,相信林寧也不怕。現在四州世族的根基仍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林寧再囂張也有所忌憚;可是,等四州世族掀起腥風血雨,林寧就有足夠的理由全力反擊,以摧枯拉朽之勢毀滅一切阻礙,使幽州集團擴大影響力,還沒有完成改革的地區也將煥然一新。
隻是,換了人間的冀青幽並四州,必然經曆陣痛,為這陣痛犧牲的,會是多少人呢?
酒喝了,詩也寫了,如果沒有正事要說,就該散了。朱儁放下酒杯,咳嗽著掃視一眼,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過來:“老夫有意請後將軍提兵至澠池屯駐,不知後將軍意下如何?”
袁術沒想到和自己有關,差點被還沒咽下去的菜噎著:“啊?”
“後將軍所部皆為步兵,最適合守城,澠池乃洛陽西部門戶,後將軍屯駐澠池,不僅可以警訊關西,也可尋找天子。”朱儁耐心解釋,畢竟不是直屬部隊,去不去得看人家的意願。
袁術不想去,又不好直說,打哈哈道:“術於永寧損兵折將,草草清點傷亡,已不足四千之數,這點人手,如何守得住澠池?”
朱儁又看向林寧:“林車騎,你手下……”
“太尉明鑒,後生手下隻有騎兵。”
“老夫是說,林車騎還帶了兩萬輔兵吧?”
林寧一愣,苦笑道:“這倒是,輔兵都是步兵,糧草從並州轉運司隸,沒有這些輔兵幹活,洛陽周邊盡皆凋敝,恐怕後生手下兒郎,都得餓肚皮。”
“林車騎能否通融,擠出兩三千人,交予後將軍統帶?”
這意思,給了就給了,以後就是袁術的,不打算還了。林寧心說你當老子是白癡?老子手下的輔兵也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拿起刀照樣有戰鬥力,別說兩三
千,兩三百都不舍得給。
“這樣吧,我撥出五千人,由我麾下中郎將波才統領,校尉周倉、裴元紹副之,與後將軍一同前往澠池。”林寧不願駁朱儁的麵子,提出折衷之法。
波才的中郎將剛升不久,全稱盧龍中郎將,正式跨入了幽州軍團的高級軍官序列。他和周倉、裴元紹都是黃巾軍出身,有共同語言,合作沒有問題。
朱儁點點頭,林寧真的很給麵子了,並再次詢問袁術意見。
“林車騎盛意拳拳,我袁公路當然奉陪到底了。”袁術不倫不類地說,語氣不算痛快。
朱儁舉杯道:“二位將軍俱是國家棟梁,老夫在此先謝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