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西涼軍人數幾何？”李清插口。

  張遼沉聲道：“不會少於一萬五千，都是騎兵。”

  林寧現在一聽到徐榮就太陽穴直跳，靈魂深處不住顫栗，連平日裏精神奕奕的頭發絲也一根根耷拉下來，貼著麵額無精打采。沒辦法，有陰影，滎陽之戰離扒掉勝利女神的裙子就差一丟丟，沒有徐榮攪和，說不定他都取下李傕郭汜的人頭當凳子坐了。

  “一萬五千騎兵，還是徐榮指揮……”林寧把自己的左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心裏打鼓，“碰上徐榮也就罷了，兵力還是我的一倍，這仗沒法打了。”

  李清道：“先別氣餒，我們上城頭看看，徐榮也是人，就不信他用騎兵能攻下固若金湯的洛陽城。”

  西涼軍攻城不利，退下去一波，看樣子短時間不會再上一波了。朱儁捋著胡須，觀察綿延的敵軍營寨，林寧等人上來，他也沒注意。直到林寧站在另一邊，踅摸了好一會兒，指向在人視線中很模糊的一麵旗幟問：“那就是徐榮的中軍將旗吧？”

  朱儁沒有回答，扭頭打量林寧。距離兩人上次見麵得過去十多年了，朱儁還隱約記得那個年近而立、銳氣逼人的男兒模樣，如今再看：鬢角微霜，額際眼角都有了皺紋，建安元年的林寧已經四十三歲了，就算是在現代，也不再年輕，放在古代，自稱“老夫”都沒人奇怪。

  建安元年，曹操四十一歲，孫堅四十一歲，劉備三十五歲，孫權十四歲，諸葛亮十五歲，陸遜十三歲……舊的時代還未完全落幕，新的時代正在開啟。

  “末將見過太尉。”林寧向朱儁行禮。

  “林車騎多禮了，有你在，這洛陽城才稱得上真正固若金湯。”

  “末將不敢當。”

  朱儁指著城外道：“徐榮此人老夫略知一二，乃西涼名將，用兵奇詭，不易對付。”

  林寧聽他口氣不對，試探道：“太尉是想主動出擊，打垮西涼鐵騎？”

  “沒有林車騎的八千精騎，老夫不會作如此想。”朱儁深沉地說，“但天子流落荒野，君辱臣死，你我龜縮城內，西涼軍可以任意搜羅，吾恐天子再落入敵手，則如何是好？”

  林寧不去看陳宮、李清地眼色，歎氣道：“末將但聽太尉差遣。”

  “不急，林車騎剛到，先讓將士們休息吧。”

  “多謝太尉體諒。”

  林寧讓李清下去安排，朱儁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忽道：“聽說林車騎與皇甫義真有交情？”

  林寧一怔，遲疑道：“談不上交情，末將曾在洛陽拜訪過老將軍，討教一些行伍方麵的問題。”

  朱儁捋了捋胡須，眼神閃過一絲哀傷：“林車騎，義真想見見你，這應該是你們

  的最後一麵了。”

  皇甫嵩的模樣已經不能用老態龍鍾形容了，更恰當的比喻是一截枯木，再無煥發生氣的機會。林寧隨朱儁小步進入皇甫嵩的房間，鼻端嗅到異常的檀香，有點嗆喉，強忍住沒有咳嗽；朱儁讓開身體，林寧便往煙霧繚繞的床上探視，即使不通醫術，也可以看出皇甫嵩枯瘦衰敗的臉龐呈青灰色，兩頰深深凹陷下去，生命力正無情地流失著。

  “老將軍，末將……”林寧一句沒說完就改了口，“後生林寧，問老將軍好。”

  “林……寧……”

  皇甫嵩眼皮輕顫，睫毛翕動，艱難地用嘴皮子擠出含糊不清地兩個字。林寧等了片刻，見對方沒有進一步動作，又道：“老將軍有什麽對後生說的？”

  枯樹皮一般的手費力舉起，搖了兩下，林寧趕緊上前，把耳朵湊到皇甫嵩嘴邊，隻聽到斷斷續續地幾個音節：“大……漢……保……”

  “保什麽？”接下來是怎麽也聽不清了，林寧隻得小心地問。

  手顫抖得厲害，不知哪來地力氣，皇甫嵩一把抓住林寧的手臂，喊道：“大漢——”然後便失去了所有力量，全身放鬆下來，唯有抓著林寧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朱儁快步上前，隻看了一眼就是一聲歎息，林寧聽他說：“林車騎，義真歸天了。”

  林寧默默地要拿掉抓自己的手，用了幾次力都失敗了，心裏說了一句“得罪”，加大力量，才把手掰開，放回床邊。他退了一步，鄭重地拜了三拜，肅然道：“天子在野，未知禦宇之期；亂兵於外，常懷篡盜之心。老將軍戎馬一生，為大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老將軍身故，棟梁摧折，不亦痛哉！”轉向悲戚地朱儁，“老將軍身後哀榮，太尉是何想法？”

  “國家艱難，乃多事之秋，喪儀從簡吧。”

  “隻恐委屈了老將軍。”

  “義真曆經戎馬，本擬馬革裹屍，今得一席下葬，已是大幸，何必在意繁文縟節？”

  “太尉說的是。”

  眾人退出房間，朱儁喚人過來，仔細吩咐。林寧困頓，但也不好告辭，幸而朱儁善解人意，放他走了。

  出府之後，林寧騎馬和李清、陳宮走在一起，許褚等人在後跟隨。李陳見老大意興闌珊，多有勸解，林寧淡淡道：“思及當年平黃巾、討董卓，與皇甫將軍相知相交，斯人已逝，怎不令人心中慘痛？”

  李清道：“大漢最後的忠臣，盧尚書壽終正寢，皇甫將軍奄然歸天，隻剩一個朱太尉，清見其麵色灰白，恐也是強自支撐，用不了多久就油盡燈枯了。”

  陳宮歎道：“這大漢天下，終究是無力回天了。”

  休息一夜，翌日清晨林寧是被吵醒的

  ，戰鼓聲響徹了城裏的兵營：西涼軍大舉攻城了！

  難道徐榮要把騎兵當步兵用？除此之外，就隻有把騎兵當空軍用，期待騎兵的戰馬插上翅膀飛進城裏，反正林寧是不信士兵騎著馬攻城有什麽效果。

  隨意吃了早飯，林寧跑上城頭，朱儁已經等候多時，見他上來便道：“敵人圍三闕一，僅有東門不設兵馬。袁術在南門防守，老夫在西門，就勞煩林車騎去北門了。”

  林寧點頭道：“義不容辭。”

  徐榮到來之後，攻打北門被分配給了郭汜，還給老郭配了兩個副手：樊稠和牛輔，都是董卓餘孽。

  林寧命令波才帶周倉、裴元紹，以三千兵馬協助朱儁防守西門，自帶五千人守北門。他一點也不擔心，洛陽沒有遭受大火，城牆完整，手頭有五千人就無懼五萬敵軍地強攻。而林寧帶的兩萬輔兵，三班倒搬運物資，戰兵傷亡過大時會選擇輔兵填充缺位。

  郭汜也是個狂人，徐榮分給他五千人，是他的本部兵馬，嚴令不許保存實力，狠狠地打，打得守軍叫爸爸。懾於徐榮威勢，郭汜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北門，心說守軍不多，隻要猛攻就可能一鼓而下，傷亡不會太高。

  他怎麽也想不到，防守北門的是西涼軍的宿命對手——幽州兵。

  第一波攻勢的重任被郭汜交給了牛輔，這小子是董卓女婿，董卓死後處境最為艱難，王允得勢時幾乎要追殺他到天涯海角。幸好，韓滔上台後赦免了他的罪過，把他趕到徐榮手下做裨將。掉毛的鳳凰不如雞，牛輔一點沒有從前的囂張，對誰都是一副笑臉，雖然他的那張豬腰子臉一笑就跟哭似的。

  牛輔心想最近提心吊膽的，可算撈著打仗的機會了，我得好好表現，衝在最前麵。我身上穿著上好的鐵甲，隻要不射到要害就沒事，插個十幾個箭照樣活蹦亂跳，當兵的還怕受傷？於是他對身後的士兵說：“等會兒我衝到哪兒，你們就得跟到哪兒，敢後退的，別怪老子的刀不認人！”

  林寧看著城外的敵人集結，衝鋒，不禁暗暗可惜：重型弩炮要是輕便的話，就可以帶到洛陽了，守城絕對是神器！結果這大家夥笨重得要死，凡是兵貴神速的戰爭，從來用不上。

  李清在後麵說：“師弟，下去吧，讓張遼指揮。”

  “我穿著重鎧，還有護麵，不必擔心我。守義，把兩位先生帶下去，好生保護。”說著，林寧把頭盔上的鐵麵罩落下，隻露出一雙眼睛，辨認身份也簡單，他身上的盔纓最長，跟避雷針似的。

  “諾。”淩操應了一聲，帶人護著李清、陳宮下城去了。

  林寧又叫來呂布，指著敵軍說：“奉先，你負責射殺西涼軍的將領，比

  如那個在陣前動員的。”他說的是牛輔。

  呂布眯著眼睛瞄了牛輔老大一會兒，點頭道：“主公放心，布定然一箭奪了此獠的狗命。”

  牛輔還不知道自己被幽州軍團列入了斬首行動的名單，動員完畢後，興奮地拍馬衝了上去，大批西涼兵舉著雲梯跟在後麵。

  雙方一輪攢射，箭矢鋪天蓋地，遮蔽了視線。幽州兵這麽多年和烏桓兵作戰，蹲城防守居多，守城相當有經驗，長槍兵躲在剁口後麵，箭樓裏的弓箭手也不用擔心受到傷害，居高臨下壓製著西涼軍的弓箭手。

  呂布躲在一個很妙地角度，於萬軍之中鎖定了牛輔，等他進入射程後，彎弓搭箭，繃得緊緊的，就在牛輔身體凝滯一瞬間，箭已離弦。呂布趕緊抓過望遠鏡來看，牛輔胸口中箭，身體後仰，眼看著要落馬，硬是又扳了回來。看樣子這一箭對他不是大傷，望遠鏡的視野裏，還可以看到牛輔將軍大喊大叫，應該沒有破防，箭鏃被鐵甲的鱗片夾住了。

  “好運氣！”呂布喝了聲彩，有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服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