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大風起兮雲飛揚(十七)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7-23 19:51 字數:3487
馬其頓方陣曾在曆史上大放異彩,李傕擺的方陣就類似於此,唯一的不同是士兵拿著普通長槍,而不是改造過的超長槍。
值得慶幸的一點,時間太倉促了,李傕玩命督促,用鞭子抽,用棍棒打,就差用牙咬了;西涼軍努力列陣,仍有一部分士兵沒有完全就位,李傕看張遼越來越近,氣得不輕。扔了鞭子,大刀橫定,李傕策馬立於陣前,默默計算劈砍的角度,擒賊先擒王,隻要陣斬張遼,三百騎兵還真能一路殺出西涼軍大營?
身經百戰的李傕出刀速度異常之快,張遼借著馬力舞起刀花,把李傕震得虎口發麻,戰刀險些脫手。值此千鈞一發之際,張遼暗讚“好本事”,須臾耽擱不得,使出家傳本領,刀法霸道,登如黃沙漫漫,洪荒曠野,李傕提起十二分精神,他已經高估了張遼,沒想到這個高估仍算低估;張遼每一刀旋轉,都有一往無前地絕倫氣勢,李傕起初還能硬接,過了十餘招,就左支右絀。其時三百騎兵衝到近前,西涼軍陣列混亂,被貫穿而過,張遼逼開李傕,三百騎兵轉圜自如,秋風掃落葉,西涼軍士氣已墮,開始四散逃跑。
張遼斷後,三百騎兵有序撤退,李傕不甘心,下令把門的西涼兵對敵人攢射。但都是毛毛雨,三百騎兵一刻不停,殺出前營;李傕幾次欲往前追,均被張遼纏住,這次是李傕仗著馬力欺負人了。張遼少年英雄,銳氣正盛,李傕占不到便宜,有點沮喪。就這樣,在張遼斷後之下,西涼軍不敢急追,眼睜睜看著敵人揚長而去。
郭汜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李傕一臉陰晴不定:“別追了,追不上了。”
“我西涼子弟竟然被人壓著打,而沒有還手之力!”郭汜恨恨地說,“這要傳出去,你我還怎麽混?”
李傕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雁門張文遠,果然名不虛傳!”
此時,三百騎兵回城,清點傷亡,折五十七騎,全是朱儁部下,幽州兵隻有三人輕傷,完好無損。朱儁親自迎接,聽過傷亡報告,一時歎服:“林車騎所練兵馬,不愧大漢精銳,張將軍威震朔漠,這下也要威震雍涼了。”
姍姍來遲地袁術站在朱儁後麵,終於不陰不陽來了一句:“林車騎有張將軍為其前驅,真是大幸。”
張遼謙虛道:“車騎將軍忠貫日月,提兵入洛,當為漢家除殘去穢,收複司隸。”
袁術可不信林寧是大漢忠臣,朱儁也不信,單看林寧兼並冀青幽並四州,律例條款皆以自立,盡收民心,與其相信林寧想做霍光,不如說他更想做王莽。朱儁人老成精,不會當麵給一個小年輕難堪,便道:“張將軍辛苦了,且下去休息,敵人士氣低落,一二天之內應該攻不了
城。”
張遼見天色微明,點頭道:“勞太尉費心,遼這就去了。”走了兩步,想起一事,“遼聽說皇甫將軍也在洛陽,怎麽未見蹤影?”
“皇甫義真病屙沉重,纏綿榻上,張將軍若有心,可到府邸探望。”
“遼久聞皇甫將軍威名遠揚,乃大漢朝的擎天一柱,沒想到……”
朱儁黯然道:“世上無論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皆血肉之軀,生老病死,豈能避開?”
……
曹操親率四千鐵騎西行入洛,麾下大將於禁、曹洪、李典俱在,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
途經宜陽,曹軍頓兵休整,埋鍋造飯。曹操吃著湯餅,趕路的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既然有了空閑,便問身邊的大將:“你們說,如果當年是本初贏了,坐穩冀州,他會不會出兵迎駕?”
曹洪、李典是純粹的軍人,答不上來,於禁也不精通政治,隻是風聞袁紹所作所為,給出猜測:“袁本初色厲膽薄,好謀無斷,恥為人下,若坐擁河北,兵甲精足,又怎麽會找一個皇帝壓在自己頭上?”
曹操指點著於禁,嗬嗬笑道:“文則深知本初心性,不錯,如果當年本初入主河北,今時今日,就不會是林寧與我曹操共同舉兵。我真恨不得本初贏了,對手強大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對手還很精明,隻有一個強大又昏庸的對手才讓人喜歡。”
李典道:“這麽多年了,聽說袁紹躲在海島之上,卻沒有一點音訊,難道已經去了海外掙紮?”
曹操道:“若是以前,曼成,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本初不會放下四世三公的名頭和基業,為了袁家的顏麵他死也要死在大漢的土地上。現在就不好說了,林寧雄踞北方,袁家勢力一再受到打壓,本初四顧無路,就是真的去了海外,也不是不可能。”
於禁道:“主公,末將聽過一些野聞,不知是真是假。”曹操道:“莫非是本初遠渡,留二子袁熙於海島,招兵買馬,俟以卷土重來?”於禁道:“正是,袁紹三子,長子譚、幼子尚,皆酒囊飯袋,不著恩義。唯其二子熙,重兄弟之誼,施恩義於外,然最不受袁紹寵幸;若袁紹當真遠渡,必將袁譚、袁尚帶在身邊,留下的隻有袁熙。”
“袁顯奕,說起來,他小時候我還見過,按輩分,他該叫我叔父的。”曹操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這個侄子是不是真的窩身海島?子廉,回兗州之後你來負責青州的情報,重點注意海賊的動向。”
曹洪撇嘴道;“大哥,我看就算了吧,他老子都成落水狗了,一個小娃娃還能掀起什麽風浪?況且林寧在青州組建水師,每每掃蕩海島,幾年下來,早掃蕩幹淨了。袁熙除
非上天入地,不然還能幸免?”
曹操正要訓斥,外圍放哨地士兵跑來報告:“將軍,有個老頭窺探我軍所在,甚是可疑,被小的抓獲。”
底下人都知道,老大喜歡別人喊他將軍,因為他現在的官職裏有一個“征西將軍”,還是董卓在的時候朝廷給封的。當初曹操上表,擺明要一個將軍位,反正也是不值錢的名號,加上老曹送了禮物,老董毫不猶豫給了。不過,曹操拒絕了朝廷封他“右將軍”的聖旨,聲稱隻要一個將軍位,就是征西將軍,老董搞不懂這黑小子在想什麽,最後還是把右將軍改為征西將軍,為雙方的交易畫上一個句號。
“哦,什麽老頭?”曹操不在意地問。
“全身髒兮兮的,穿著文人的長衫,又多處破爛,臉上沒有三兩肉,看樣子很久沒吃東西了。”
“他可說了什麽?”
“這個……老頭倔得很,說要先知道將軍的名號,不然就不開口。”
曹洪勃然大怒,劈頭先給了士兵一個大耳刮子:“我大哥的名諱也是一個老匹夫能知道的?立刻轟走!要是不走,剁了扔到路邊喂野狗。”
“慢!”曹操拍了曹洪後腦勺一下,心說你小子還沒成大事就這麽猖狂,以後還得了?他讓受了無妄之災的士兵把老頭帶過來,反正還有大把時間,說不定有意外收獲呢。
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曹老板的鞋很結實,而且做好了踏破的準備,不過,看到老頭的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的鞋保住了。老頭衣衫襤褸,從袖口的樣式和右衽束帶紋路來看,這是一件高級貨,雖然目前最好的下場是一把火燒了順便汙染汙染漢代的清新空氣。
離獻刀刺董已經過了六七年,如果是一個十歲的孩子長到十七歲,曹操不一定認得出來;換成五十三歲的小老頭成為六十歲的大老頭,曹操自認眼力還沒差到認不出故人的地步。眼前的老頭臉上沒一塊幹淨地方,麵黃肌瘦,不如六七年前那麽光澤紅潤,花白的須發也滿是泥垢,站都站不穩,比微風中的柳枝還要孱弱。曹操細細打量半晌,表情變得豐富了一些,李典、於禁發覺不對都把嘴巴緊緊閉上,唯有曹洪這個沒眼力見的,上去就照著老頭硬挺的膝關節狠踹,離得最近的李典硬是沒拉住。
老頭倒下了,哼哼一聲都沒有,爬起來撣撣土,隻把精光暴射地雙目直直鎖住曹操。暴躁的曹洪被激怒了,這回李典抱腿,於禁抱腰,總算把人拉走了。
這時曹操斂容整服,衝老頭一躬到底:“王司徒,久別重逢,還識得譙人曹孟德否?”
“曹孟德是誰老夫一時想不起來,老夫倒還記得當年勇氣可嘉
的曹阿瞞。”老頭歎了口氣,與曹操見禮。
曹操大笑,與左右說:“快來見過王司徒,當年就是王司徒給了我七星刀,殷殷囑托殺賊報國。可惜,天不亡董賊,我曹操既未成功,也未成仁,實在慚愧。”
曹洪被扔到一邊,李典、於禁上來拜見,王允不為所動。
曹操道:“王司徒,天子所在何處?”
“曹將軍,不要帶人,請你孤身隨我來。”王允冷硬地說。
曹將軍不是曹丞相,還沒有統一北方的大勢力,疑心病不重。曹操點點頭,示意其他人都別動,此時曹洪原地蹦了一下,終於複活:“大哥不可!”
曹操沉聲道:“讓你待你就待著,不要多嘴!”
很快,曹老板如願以償見到了一名狼狽的貴氣少年,穿著山野村夫的粗布衣裳,全身沒有幹淨的地方,偶爾露出沒被泥垢遮蓋的皮膚,卻是白皙如玉。上次見到漢獻帝的時候,小娃娃才九歲,一別六七年,小皇帝還是小皇帝,隻是長開了,有了大人的樣子。
懷疑是少不了的,但曹操的懷疑來得快,消失得更快。他從少年的臉上看出了昔日娃娃皇帝熟悉的影子,還看到了漢靈帝遺傳下來的鼻子和眼睛,不禁暗歎一聲“先帝啊”;再不猶豫,一個箭步撲到跟前,拜伏於地,大禮參奏:
“臣,征西將軍、兗州牧曹操,護駕來遲,死罪死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