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州牧府。

  全身披掛的林寧一隻腳踏上府門向外的台階，呂玲綺和蘇漱茗、張淩音在後麵亦步亦趨，牙牙學語的孩子則交給婢女抱著。林寧上了台階，才想起一件事，回頭問：“嫣兒呢？”

  “爹，我在這裏！”林嫣如風一般跑過來，後麵跟著兩名武侍姬。

  到了跟前，林嫣氣喘籲籲地說：“爹，我起晚了，你看，我臉都沒洗就跑來了。”還靦腆地吐吐舌頭。

  全府上下都知道這個和老爺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小姐最受寵，反正沒有繼承權，又是女兒身，沒人嫉妒。果然，林寧隻是無奈地笑笑，把女兒前額淩亂的頭發撫順，說：“想睡就睡吧，這次爹是去迎駕的，沒什麽危險。”

  “爹這次去會見到馬騰嗎？”

  “馬騰在函穀關以西，除非這次爹能一下打到長安城下，不然是見不到的。”

  林嫣想了想，很隨意地說：“那就打下長安唄，爹能辦到的。”

  林寧沒吭聲，說說容易，函穀關要這麽好打，董卓也不用呆在長安，早哭著回涼州了。他捏著女兒的臉，十分寵溺，這時呂玲綺咳嗽一聲，上前道：“老爺，妾在這裏恭祝老爺此次出征旗開得勝，震懾不臣，威著西涼，凱旋而歸。”作為林家大婦，她就算嫁過來的時間不長，也必須第一個開口，蘇張兩個小妾隻能靠邊站，除非得到她的允許，不然連張口的權利都沒有。

  這就是妾的地位，和下人一般無二。好在林寧在呂玲綺嫁過來時就對她說了林家後宅的規矩，呂玲綺也不敢跋扈，說完之後就退了一步，蘇張緊跟著說了和她差不多的祝詞。不過蘇張是商賈出身，語氣輕柔，詞句華麗，完全沒有呂玲綺的聲勢逼人。

  不愧是將門子女！林寧對這個大老婆還是很滿意的，要不是因為呂布，就更完美了。想到呂奉先，林寧又想到冀青幽並四州的世家大族，譬如太原王家、涿郡劉家，每一個利益受損的家族都對他虎視眈眈。隻要失去權勢，無論外因，還是內因，林寧都得被這幫寄生蟲吃幹抹淨。

  與呂玲綺成婚不過是延緩了矛盾爆發的時間，呂布尚在猶豫，四州世族苦於沒有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不敢和林寧貿然翻臉。如此一來，就有了貌似輕緩的平衡，但有識之士都知道，這是飲鴆止渴。林寧在等待一個徹底將四州世族推進深淵的機會，四州世族也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一擊必殺、讓林寧永世不得翻身的機會。所以，雙方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就是雷霆萬鈞，另一方等於被敲響喪鍾，直接牽連的人往少了說也得數以萬計。

  林寧這次出征，分為兩路，南路命龍且統帥上萬兵馬奔赴淮南，盡快掌控徐州。

  當然，林寧手下的軍師們都認為，曹操對徐州垂涎三尺，不會放棄，龍且駐紮在鄴城，再怎麽曉行夜宿也很難搶在曹軍抵達之前控製徐州全境，對徐州的爭奪勢必引發與曹操的戰爭。林寧想通了，既然遲早要打，早打不如晚打，徐州地處淮南，是南下吳越的跳板，也是吳越北上中原的屏障，無論如何不能拱手讓給曹操。所以，林寧給了龍且假節鉞的權力，封為虎威將軍，還破例讓龍且以武將身份領徐州牧，全權處置徐州諸事。其中假節鉞隻有皇帝才能授予臣下，當然，有兵就是草頭王，諸侯們各自的地盤上，皇帝的話算個屁，還不如一個縣令的話管用；其次，幽州製度文武分開，武將不能兼文職，和漢末三國文武模糊的官製全然不同，林寧自己破例讓龍且領徐州牧，不得不說，這份信任，連武涉都沒得到過。

  此外，請糜竺回徐州傳達林寧的意思：接受陶謙投誠，等龍且到了交割印綬，並承諾保證徐州世族的特權（說說而已）。

  除了南路，剩下一路向西，林寧親率八千鐵騎，其中呂布的狼騎兵三千，以及五千精挑細選的精銳騎士，多數參加過尚德山之戰。武將有張遼、顏良、文醜、波才、周倉、裴元紹等，還有永遠寸步不離的虎癡許褚，軍師則配了李清、陳宮兩個。由許褚領著虎衛開道，林寧縱馬跑出城池，郊外八千騎兵牽馬列陣，除了偶爾地馬嘶聲，再無一絲雜音。林寧先看到李清和陳宮站在點將台下，後麵是幽州集團的大將們，都是這個時代的精英，無論放在哪裏足以大放異彩。

  登上點將台，林寧想發表一篇精彩的演講來著，想想算了，今天有多少讚譽，以後就有多少罵名。在大漢的忠臣看來，他是當之無愧的亂臣賊子，在識時務者為俊傑的良禽看來，他卻是時代前端的弄潮兒，追隨他，就可以得到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反正做得再好也達不到百分之百的滿意度，林寧不犯那個矯情，地位早就穩固了，不是三言兩句能動搖的，一揮手喝道：“全體上馬，出征！”

  行軍途中，李清湊過來說：“師弟，你好像有點意興闌珊？”

  “我有嗎？”林寧驚訝。

  李清篤定道：“有！”

  這讓幽州牧反省了一下，然後遺憾地發現，還真有。想到呂布，想到世家，想到對幽州集團來說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步步驚心的困局，繼而又想到一個現代人適應了將近二十多年的古代生活，仍然格格不入，難免心氣不揚。是的，林寧表麵上和一個古人無異了，言行舉止沒有破綻，但隻有他自己心裏明白，他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對這個時代的文明和野蠻，對這個時代的禮儀和製度，對這個時代

  的世族和百姓，對這個時代的輝煌和肮髒，等等等等……林寧有太多太多要傾訴的東西了，但對誰傾訴？對起家的楚軍元老嗎？還是蜂擁而至團結在幽州集團旗下的英雄豪傑？不，別人隻會把他當成瘋子，儒生群起背叛，武將棄之而去，這個看似強大的軍閥政權也將土崩瓦解。

  他太孤獨了。

  好在多愁善感是林寧的習慣，習慣過了就好了，朝李清笑了笑道：“我沒事，真的，師姐還是考慮一下怎麽把天子安全帶出司隸吧。據我所知，河東有徐榮屯駐，此人不愧一代名將，排兵布陣兵法韜略皆冠絕於世，我正頭疼如何對付。”

  李清也跟著笑了，不再糾結剛才的話題，突兀道：“不知師弟是否知道洛陽城有兩位大漢名將？”

  林寧挑挑眉道：“莫不是皇甫義真與朱公偉？”

  “正是。”

  曆史上這二人在建安元年來臨之前就病逝了，此時倒還活著，但身體明顯大不如前。皇甫嵩是在林寧神行軍突襲洛陽時，董卓倉皇逃亡長安，把他漏了，所以留在洛陽；朱儁在十八路諸侯討董時避亂荊州，後屯軍中牟，董卓在長安時以天子詔召他入京，朱儁在走到洛陽時被皇甫嵩截下，兩人一起在洛陽遙奉長安朝廷的命令。再後來，董卓派兵重新占領司隸東部，因為忌憚二人，在洛陽留了不少兵力。董卓死後，韓滔執掌朝局，天子被王允救出，一路東逃，皇甫嵩、朱儁聽說後利用在洛陽的人脈，成功策反了守將，順利控製洛陽，並派人外出搜尋皇帝。

  可惜，漢獻帝和司徒王允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韓滔找不著，袁術找不著，皇甫嵩哥倆也沒找著！

  林寧撓破頭皮也想不通王允把小皇帝藏哪兒了，要說陝西、河南大吧，還真不算大，小吧，也不算小。關鍵是司隸地區有不少山川，別說兩個人，幾千人也藏得嚴嚴實實，林寧卻不認為這是好主意，一個老頭一個孩子，都嬌生慣養的，敢進山當野人？一定是藏在某個地方，最大的可能是被人家收留了，避避風頭，等西涼軍排查得不緊了再露麵。

  “除了洛陽的皇甫嵩、朱儁，荊州牧劉景升利用劉備三兄弟收複了南陽，南陽太守、後將軍袁術被迫北上，此時應該到了洛陽。”李清雖然不執掌情報部門，身處核心決策層，什麽情報也瞞不過她。

  林寧笑道：“袁公路也到了，真熱鬧，不知道曹孟德出發沒有？”

  李清正色道：“曹操隻會比我們快，不會比我們慢！”

  林寧一想也是，說曹操曹操到嘛，全世界最快的男人，誰能跟他比速度？

  “師弟，皇甫嵩、朱儁皆是大漢名將，亦是耿耿忠臣，我們的目標要放在洛陽，

  先拿下東都，有塊棲息地，才能釋放大量兵力。”李清神情愈發嚴肅，“必須做好最壞準備，和徐榮、曹操的決戰，不可避免。”

  林寧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事，問：“那個……師姐，令尊正在長安，恐怕已轉為韓滔效力，你有沒有想法？”

  李清沒想到他問這個問題，愣了半天，苦澀道：“家嚴步步身不由己，董仲穎已死，他應該沒什麽放不下的了，但韓滔救了他，以我對家嚴的了解，他不會輕易離開。”

  “原來李儒還是知恩圖報的性格。”林寧喃喃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