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司徒錯愛，若如此，滔當效犬馬之報。”韓滔痛快答應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貂蟬，後者頻頻對他秋波送情。

  王允道：“待老夫選過良吉，擇日送入將軍府中。”

  韓滔戀戀不舍地從貂蟬禍國殃民的臉上離開，離席而拜：“滔不勝感激之至。”

  王允看看天色，說：“老夫本欲留宿將軍，恐相國見疑，請將軍諒解。”

  韓滔再三拜謝而去，騎馬離開王府一段距離，他的笑容已經無影無蹤，喃喃道：“單純巴結我嗎？王子師不是這樣的人，到底是什麽驅使他這麽做的？”

  街道另一邊轉過一隊人馬，為首一人粗眉大眼，麵目猙獰，見了韓滔意外道：“韓將軍這是從哪兒來？”

  韓滔抬頭一看：“原來是李將軍。”

  李傕現在是左將軍，比韓滔矮了至少三頭，但他仗著是西涼軍元老和董卓嫡係，向來和韓滔不睦。這次在深夜的無人街道相遇，情形是這樣的：韓滔的親兵和李傕的親兵麵對麵，街道狹窄，必須有一方讓路才能通行。

  李傕是不會讓路的，他掃了一眼對方的人數，假笑道：“韓將軍，你看是不是讓一讓？我有急事要回府。”

  這話聽著氣人，有什麽急事是深夜回府才能辦的？韓滔也知道是借口，臉部肌肉不受控製地抽搐，外人眼裏他是風光無限的驃騎將軍，西涼軍嫡係卻從不把他當盤菜，李傕隻是最囂張、最不收斂的那個罷了。

  每當這時候，韓滔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影：丁原！

  如果當初不腦子一熱殺了丁原，也不會投靠董卓，在老董手下過的都什麽日子啊，一點尊嚴都沒有。但凡有本事的人或多或少心高氣傲，韓滔也不例外，這要在往常，他還真忍了，反正不是一次兩次了，連他的親兵都明白老大是必然會退讓的。可以從韓滔的親兵站位看出，個個都找了合適的角度，隨時可以退到一邊，而反觀李傕的親兵，不屑地指指點點，顯然這種場麵不是首次經曆。

  許是剛才喝多了，韓滔酒氣上湧，呼吸間濃烈的酒味飄到對麵：“李將軍，韓某也有急事回府，看在韓某的麵子上，今天你就讓一次路，容韓某先過，改日必登門賠罪。”

  李傕麵孔扭曲，冰冷道：“韓將軍，你也未免太無禮了，我要辦的可是董相吩咐的事，耽擱了時辰你吃罪得起嗎？”斜著一瞄，手下親兵頓時把手按在刀柄上。

  慫了這麽多次，再慫一次也沒什麽，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今天不是喝了太多酒，還是王允珍藏的佳釀，酒勁上湧，這個念頭一定會壓倒韓滔的衝動，使他變得“理智”。但已經脫離軌道了，韓滔想想這幾年受的窩囊氣，尤其是眼前的李

  傕，簡直麵目可憎：“李將軍！本將命令你讓路！”

  李傕嚇了一跳，旋即麵沉如水，韓滔今天吃錯藥了敢和他大吼大叫？一條被董相豢養的狗也配命令人退讓？

  韓滔豁出去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逼急了老子就去投靠林寧：“李將軍，本將乃朝廷的驃騎將軍，位比三公，你隻是四方將軍之一的左將軍，本將有命，你怎敢不從？”他把手按在劍柄上，這次赴宴沒帶方天畫戟，但對付李傕，就是用劍也夠了。

  “韓滔，你真把自己當人了？你是什麽東西！”恥笑聲接二連三地響起，李傕臉上嘲諷之色益重，“你敢拔劍嗎？想清楚後果，這劍拔出來，可就收不回去了！”

  閉上眼，韓滔內心裏天人交戰，李傕再怎麽可惡，這句話說的卻一點沒錯。劍拔出來容易，再收回來就難了，認慫？他沒這麽厚的臉皮，硬氣還沒三分鍾就慫了，這要傳出去，不止是李傕，恐怕就是普通的大頭兵也得把他列為笑柄。

  有那麽一瞬間，韓滔後悔了，不該逞英雄的，弄得現在騎虎難下。拔劍得罪李傕，董卓那裏也不好交代，不拔？不拔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但凡有一點退讓，明天他就可以向董卓請求轉文職的，作為數萬人的統帥，失了麵子，他也不用混了。

  李傕見他遲遲不語，不屑道：“諒你也不敢對老子拔劍，讓開！”

  欺人太甚！韓滔怒意蓬勃，天地廣大，大好男兒何處去不得？今天就是撕破臉了又能怎麽樣？他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就欲拔劍，忽聽醇厚地朗笑由遠及近，一人喊道：“韓驃騎和左將軍怎麽在無人的大街上麵對麵？這可是稀奇事。”

  李傕眼眸微眯，淡淡道：“原來是徐將軍，你不在河東，怎麽來長安了？”

  徐榮轉過街角，策馬接近兩隊人，各自見禮：“末將奉命鎮守河東，此次為述職而來，日夜兼程，剛剛進到長安城，卻遇到兩位將軍，果然巧合。”他官拜鎮東將軍，領河東太守，一般不會出現在長安。

  韓滔鬆了口氣，總算可以糊弄過去了：“徐將軍久居外鎮，實在辛苦，星夜上京，本該回府休憩。韓某就厚一回臉皮，請將軍暫住虎步，韓某在家中設宴，將軍可否賞光？”

  徐榮欣然道：“能赴韓驃騎的宴請，實乃末將榮幸。”

  兩人一唱一和，把李傕晾在一邊。

  李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徐榮道：“左將軍，改日末將登門造訪，你我追隨董相多年，理應加深感情。”他還感歎地說，“人一上了年紀，就好回憶過去，這一輩子從涼州來到長安，還和關東諸侯爭雄，著實痛快。”

  韓滔的麵子可以不給，徐榮卻是董卓手下地位崇高

  的大將，哪怕不是涼州人，哪怕依舊擠不進涼州係的圈子，李傕也不會輕易和他鬧翻。現在徐榮一口一個左將軍，話說得漂亮，實則就是提醒他：你就別端著了，該讓路讓路，韓滔怎麽也是驃騎將軍，相國跟前的紅人，何必處處給人難堪？

  千不甘萬不願，李傕還是讓路了。

  這是韓滔第一次感到舒心，感激地看了徐榮一眼，對方卻目不斜視，有說有笑地過去了。等離開李傕的視線，徐榮笑容收斂，衝韓滔抱拳：“如此，榮告辭了。”

  韓滔肅容還禮：“多謝將軍解圍。”

  “說來慚愧，榮隻能做到這一點，在董相手下，這些人是越來越驕橫了。”

  “韓某再次謝過將軍。”

  徐榮擺擺手，縱馬而去。

  翌日韓滔正常到相國府點卯，李儒已經在坐班了，難得的是董卓也在，兩人神色古怪，小聲而急促地討論著什麽。他行了禮，董卓道：“孝瀾來的正好，你近前來。”

  韓滔往前走了兩步，李儒把一份奏表給他，示意好好看。韓滔不明所以，展開看了，馬上臉色也變得古怪。

  這是林寧的上表，這幾年幽州牧的奏表大多扯淡，不是給皇帝問安就是和董卓套近乎；雖然幽州集團對外一直宣布到了合適的時機就進入函穀關迎奉天子，鏟除國賊，每次上表又是另一個態度，林寧還私下裏派人和老董說：那都是表麵功夫，給外人看的，實際上林將軍對董相國的忠心、董相國對大漢皇帝的忠心是絲毫不用懷疑的……可謂把兩麵三刀發揮到了極致！

  總之，林寧的意思是全天下就他和董相國是忠臣，其他人怎麽看都是亂臣賊子。

  今天的奏表卻不尋常，除了例行的扯淡，林寧終於劍走偏鋒，向朝廷提議追封前朝先賢，以定天下人心。雖然漢朝已經是花架子，諸侯們各行其是，仍不能算前朝，所以得從秦朝開始往前扒，尤其是功勳卓著的名將，給予崇高的曆史地位是必須的。

  “為秦朝大將蒙恬追封……”韓滔瞪大眼，把那一長串拗口的封號捋直舌頭念了出來，“追封‘三界靖魔大帝忠孝妙法天尊衛聖帝君’，這……這……”

  這是一個道教色彩濃厚的封號，而且一旦落實，等於把蒙恬捧上神壇，比皇帝還高了一格。韓滔腦子混亂，林寧吃多了撐的，還是調戲朝廷？雖然給一個死人，還是前朝的死人追封官職沒什麽利害關係，也不能亂搞吧？

  “咱已經決定同意了，文優也是這個意思。”董卓說。

  韓滔更懵了，這其中難道有自己想不通的關竅？

  正想著，徐榮入見，看過奏表倒不如韓滔反應激烈。沉思片刻，眉頭舒展，笑道：“要論蒙恬

  之功，攻破齊國，收複河套，修長城卻匈奴七百餘裏，威震朔土，又謹守臣節，無有逾矩，這個封號也還說得過去。”

  李儒道：“林寧追封蒙恬，博名聲而已，今恩相四處受敵，與幽州貌合神離，然又不得不為之相依，至少此時我們還是朋友。”

  韓滔道：“李大夫的意思末將明白了，林寧是在以蒙恬的忠義自詡，給天下人做個樣子。”李儒現在是禦史大夫，位列三公。

  董卓看看天色，有點困了：“你們先議著，咱去裏麵休息，有什麽事文優便可做主。”

  李儒起身恭送，回身對二人說：“恩相最近嗜睡，不必在意。都坐，我有些事要問一下徐將軍。”

  “李大夫客氣，但有問，榮知無不言。”徐榮坐下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