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胡無人(十四)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5-03 08:24 字數:3219
月夜寂冷,飄渺的遠山在微微顫抖,枯敗的林木尚未煥發生機,成群的烏鵲喳喳叫著不敢落枝。雲翳越來越濃,蒼穹變得低矮,預示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最前麵幽州兵與烏桓兵的激戰還在繼續,被搶回來的盧三屍體靜靜躺在地上,許褚跪在旁邊,請求責罰。林寧胸中翻湧著一股悲戚地感情,不由自主地半跪下去,撫摸盧三滿是血汙的臉龐,喉嚨動了一動,決堤的淚水淹沒視線:“兄弟,我的兄弟啊——”撲在冰冷僵硬的屍體上號啕大哭。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世間再偉大的力量也不能讓他醒來,讓他笑著說一句:“我是和你們鬧著玩的,嚇到了吧?”那樣林寧隻會擦幹眼淚,狠狠揍他一頓,然後摟在一起哈哈大笑。
李清歎息一聲,扶著幽州牧的肩膀,輕柔道:“逝者已矣,節哀吧。”
林寧很快調整了情緒,擦幹眼淚發狠道:“蹋頓!殺我兄弟,我誓飲其血,寢其皮!”他吼叫著,“黑龍營全體拔刀,許褚,淩操,給我殺!”
經過改革,林寧的親兵營分五部:重甲步兵的虎烈營、輕甲步兵的鐵鷹營、突騎兵(輕甲騎兵)的黑龍營、重甲騎兵的熊魂營以及獨立編製、由林寧寶貝女兒林嫣統帥的武侍姬。這次千裏奔襲,隻有機動力最強的黑龍營隨行,營官由林寧兼任,副將則是參加過滎陽之戰的老兵江文,很早就參軍了,雖然不是最初的楚軍班底,仍深得林寧信任。
龍雒劍出鞘,林寧就要上馬,被李清、淩操一邊一個拉了下來。許褚看到李清眼色,長身而起,跳上馬背,對胸膛猶自劇烈起伏地林寧說:“主公貴軀不可踏險地,請主公稍候,褚為你斬下蹋頓的狗頭!”一夾馬腹,鬼頭刀所指,黑龍營戰士齊聲呼喝,組成一道洪流衝出,黑色鎧甲在月光下幽冷如冰。
在烏桓兵前部地頑強阻擊下,後方的烏桓兵終於緩過勁來,黃忠試圖猛攻一點,被蹋頓察覺,結果“一點”變成“多點”,又是瘋狂地添油戰術。很有效,幽州兵撕開一層防線,麵對的還有第二層、第三層……憑著烏桓兵前部的舍身堵槍眼,血肉組織起來的防線終於把幽州兵的銳氣消磨下去。而隨著烏桓兵緩過一口氣,這場激烈的戰鬥到底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受傷的折羅回到蹋頓身邊,慚愧道:“屬下無能,請大王責罰。”
“無妨,你隻是受了傷,卻殺了對手,任務完成得很好。”蹋頓說,如鷹隼一般的眸子不停逡巡,從剛才開始就有預感,周圍有無數眼睛隱匿,尋機吞噬圈裏的生命。
黑龍營的加入使戰局激烈程度更上一層樓,黃忠在心裏默默算了一下時間:快了,馬上就是我上場
的時候了。方才盧三戰死,他幾乎忍不住上陣搏殺,但此時此刻一個人逞凶鬥狠隻會陷大軍於險地,所以他硬生生地忍住了,硬生生地看著盧三和折羅交手,被折羅了結性命,長槍依舊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指著前方,給大軍指出了前路。
黃忠的眼眶濕潤了,以少戰多,本就是賭博,誰有必勝的把握?盧三就算不輕敵冒進,在這樣的血肉磨盤之中,也難以保證萬全。因為盧三的英勇無畏和壯烈犧牲,幽州兵心懷悲壯,許褚統帥黑龍營及時加入戰場,又一次以無與倫比地強大氣勢撕開了烏桓鐵騎的防線。
頂級猛將就是不同,加上黑龍營人數不多,個個驍勇,這次烏桓兵來不及重新組織防線,就被黑龍營左衝右突,登時不成陣列。許褚甚至帶領黑龍營一路殺到蹋頓的中軍,折羅帶傷阻擊,雙方在不大的地方激戰半個時辰,許褚有心接近折羅來個斬首行動;哪知折羅受了不輕的傷,躲在後麵不冒頭,許褚衝了幾次,都被密密麻麻的烏桓兵逼退。
戰鬥進入後半夜,雙方都是疲憊不堪,許褚殺得渾身浴血,戰馬都累了他仍精神抖擻,死在他手下的烏桓兵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蹋頓注意到他,不由驚歎道:“好一員虎將!不輸給我大烏桓的勇士!”
既然是勇士,就更不能留著了!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蹋頓組織了一隊三十人的神箭手,烏桓兵個個是神箭手,這夥被挑選出來的絕對是神箭手中的神箭手,就算和黃忠有差距,也是有限的。神箭手小隊的目標就是狙擊許褚,能陰死最好,陰不死也得廢了,再讓許褚殺下去,烏桓兵還有多少士氣可言?
三十個黃忠級別的神箭手,除了裝備差一點,發起狙擊行動無疑是恐怖的。
許褚殺得興奮過度,根本沒注意有一支小隊刻意接近,隻在數十支箭矢飛來之前,頂級猛將那對危險地本能預知起了作用。全身的汗毛豎了起來,許褚側了一下身子,同時把脖子藏進甲胄,鬼頭刀舞出一團雪光,不漏空隙;集火虎癡的箭矢大部分被撥落,僅有不到十支射到身上,其中有被鎧甲鱗片夾住的,也有入肉的。幸而許褚一身精良的鎧甲,就算有三四支箭射進肉裏,也不深,純屬皮外傷。這要歸功於許褚生死之間的快速判斷,神箭手小隊有一半的箭矢是照準他的額頭、咽喉、心髒來的;他一側身子,有的箭矢射到頭盔上,有的射到肩甲上,有的射到側麵甲片上,還有的被鬼頭刀撥落,要害遮得嚴嚴實實。
似乎是一個信號,許褚剛把腦袋從甲胄裏拿出來,準備大殺四方。
山穀周圍呐喊聲四起,黑影憧憧,從烏桓鐵騎的兩翼和後軍進攻,人未
至,箭如飛蝗而來。烏桓兵措手不及,一陣大亂,這時候都打得頭重腳輕,誰能想到還有埋伏?兩翼及後軍匆忙之間連掉頭迎敵都做不到,被一輪又一輪不停歇地箭雨射懵了。
黃忠眼中綻放前所未有地光彩,大喝道:“安定草原在此一戰,幽州子弟,殺——”第一個衝了上去。
麴義的先登死士隻有四千人,所以林寧臨時把剩下一萬步軍的指揮權交給他,一起埋伏在尚德山,在幽州鐵騎和蹋頓主力打得難解難分之際作為奇兵衝擊烏桓大軍。幽州鐵騎和烏桓鐵騎一打就是大半夜,好幾次麴義都想衝出去,一看烏桓兵兩翼儼然,後軍也紋絲不動,知道蹋頓還在防備什麽,遂不敢發動。直到進入後半夜,戰況膠著,許褚指揮黑龍營釘在蹋頓的眼皮子底下,烏桓鐵騎的前軍和中軍都分不清了,後軍也在陸續投入戰鬥,麴義才敢露麵。
為將者,審時度勢,小不忍則亂大謀。看到盧三戰死的那一刻,麴義也很心痛,但他和黃忠想的一樣,提前發動就算能贏,蹋頓也能從容撤退,而幽州兵的勝利,就是慘勝。
這麽好的機會不殺了蹋頓,以後再想決戰,得等到什麽時候?
咚——咚——咚——
是林寧,麴義伏兵一出,代表真正決戰的號角吹響。盧三的死令他悲憤欲絕,終於等到這一刻,情不自已,狠狠掄起鼓槌,戰鼓的每一次響動,都把他的情緒拋向戰場;幽州戰士似乎體會到了最高長官的心情,在黃忠、許褚、麴義地帶領下,從多個方向對烏桓鐵騎形成包圍。
折羅麵如土色,也不和許褚糾纏了,一溜兒跑回蹋頓身邊:“大王,大事不妙,我們中計了!”
蹋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果然還是有陰謀,如果多堅持一會兒,不和幽州兵打得太久,我還是有預備隊的,現在……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再多的人,再強大的戰士,在這樣自相踐踏地情形下,不過是一盤散沙,發揮不出一成的戰鬥力。
但林寧,你不要得意,就算我輸了,你也留不住我。草原上,或許有人能擊敗長生天保佑下的烏桓勇士,但想把人留下,就是異想天開了。
見蹋頓不說話,折羅的臉色更加煞白,他忍著腹部傷口的痛楚,懇求道:“大王,撤吧,我們聚攏舊部,不難報此大仇。”
蹋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軍已在死路,何談撤退?唯有向前,與幽州兵決戰!”他扔掉馬鞭,拔出彎刀,看樣子是要親自上陣了。
“大王!”折羅一手扯住他的馬韁,差點嚇哭,“大王,不能再打了,就算打,也得找準一條路殺出去!再打下去,我們都得死在這裏!”
“放手!”
“大王,
求你了,走吧。”
“懦夫!我讓你放手!”
“大王……”折羅剛喊了一句,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了一眼蹋頓,那雙眼睛裏蘊含著太多東西,如此深沉,如此可怕。
折羅緩緩把目光下放,一柄彎刀捅穿了他的肚子,隨著彎刀主人手腕的旋轉,他的五髒六腑也被攪碎。
“啊——”隻叫了一聲,吐出一團碎肉,折羅便失去了所有意識,在蹋頓拔出彎刀之後,倒栽下馬。
“我自在前,膽敢後退者,殺無赦!”蹋頓在所有人地注視下抬起彎刀,刀尖猶在滴血,滴在已經成為屍體的折羅頭發上,“如同此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