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胡無人(十二)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4-27 08:40      字數:3373
  麴義,字舍我,太祖平黃巾,遊冀州,甘為之後。義驕而自矜,久在涼州,曉習羌鬥;領先登死士四千餘人,執強弓硬弩,兵皆驍銳,行止如一。

  從太祖征漠北,伏尚德山。太祖自領兵引虜入彀,時風清夜白,黃忠死戰,虜不能進;義呼喝,伏兵四起,直前衝突,強弩雷發,所中必倒,盡破虜矣。

  ——李清《晉書.鄂侯世家》

  林寧不知道後世的尚德山是什麽樣子,一千八百年前的尚德山蜿蜒曲折,要說平坦不算平坦,要說找個葫蘆形狀的上方穀布置口袋陣,又找不到。看中這裏作為決戰地點,除了幽州兵的自身原因,另一個原因是:隻有這樣的地形,精明的蹋頓才不會懷疑,不然弄個上方穀的翻版,人家又不傻,會一頭紮進來給你堵路放火的機會?

  高估對手是有必要的,尤其林寧就一個中人之資,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是他的做人準則。如果拿曆史上的人物和他對比,比較恰當的是劉邦,或者劉備,當然,他沒有二劉拋妻棄子的狠心,讓他在絕境之中把老婆兒子推下車或扔掉跑路,絕對辦不到。從這一點看,林寧並非古人常說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女人如衣服”的梟雄典範,事實上很多人經不起考驗,在曆史上留下“美名”是沒有受考驗的機會。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一個女人為了試探男朋友是不是愛她,找個漂亮姑娘勾引男朋友,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是什麽?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也頂不住啊,剩下百分之十有百分之九是考慮更多,要麽就是沒膽,最後的百分之一或正氣浩然,或底線堅定,或沒有老二……

  黃忠正在擦他的寶刀,盧三讓隨軍大夫給他拔箭,疼得呲牙咧嘴。黃忠擦得很認真,以至於林寧和李清到了身邊才反應過來,起身時被林寧壓住肩膀,笑聲從頭頂傳下:“漢升,打得好啊!”兩人一起坐下,和黃忠麵對麵。

  “主公過獎了,此乃為將者分內之事。”

  “這隻是蹋頓的先鋒,馬上就是主力,將士們有些疲憊了,不知能不能撐到決戰?”

  黃忠慨然道:“幽州子弟兵人人敢戰,忠雖是荊州人,亦不敢退縮,不把胡人打疼了,大漢邊境永無寧日!請主公放心,這一戰,忠必定拿下蹋頓的人心,以懾諸胡!”

  “漢升英雄了得,我沒什麽不放心的。”林寧和李清俱是一笑,“此役大勝,我當表奏天子,為漢升賜爵冠軍侯,遷中郎將。”

  不止是黃忠,李清也吃了一驚。

  黃忠目前還是鎮軍校尉,取得關鍵一戰的勝利而升遷在情理之中,林寧為了籠絡人心,或者純粹對有功之臣的喜愛,為功臣請爵,也不是說不過去。問題出在冠軍侯

  這個爵位上,眾所周知,這是漢武帝時期的天才騎兵將領霍去病所獲爵位,除了西漢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和繼承他爵位的兒子霍嬗擁有過,東漢近兩百年的時光裏,獲此殊榮者僅有“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開國功臣賈複和勒石燕然的外戚竇憲。

  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是中國古代武將的至高榮耀。

  相反,夾在中間的賈複雖然也是冠軍侯,為漢光武帝鞍前馬後,戰功赫赫,仍遠遠遜色於霍竇。後來漢光武帝改封賈複為膠東侯,不知是怕賈複壓力過大,還是考慮珠玉在前,賈複的光芒不足,不得已而為之。

  林寧一開口就是列侯,跳過關內侯,已經是對黃忠的肯定。竟然把爵號定為頗具傳奇色彩的冠軍侯,雖說不特意說明的話,隻是亭侯級別(冠軍縣在荊州南陽郡,黃忠的家鄉),上麵還有鄉侯和縣侯,但誰聽了冠軍侯沒有想法?誰不想建立衛青、霍去病那樣的輝煌功業?幽州的一幫子驕兵悍將,嘴上不說,心裏可會服氣?

  李清腦子轉得再快,也猜不透林大將軍的想法,莫非是一時性起?

  不得不說,李清猜對了,林寧真是一時性起。曆史的軌跡再厲害,也不能把人複活,隻要斬殺蹋頓,烏桓必然分裂得更加徹底,鮮卑自從檀石槐死後日趨衰落,匈奴被漢朝打得有了心理陰影。在他統一天下的時間裏,北方總算可以安寧了,等騰出手來逐步蠶食,把邊界前推,建立東北、塞北、西北三塊外圍防線,加以消化,中國腹地便高枕無憂。解決北方邊患,使中原王朝幾千年的宿敵或被同化,或遠遁異域,這樣的功績,超越秦皇漢武都夠了!

  這麽高興,別說封個冠軍侯,林寧要是皇帝,敢隨口給黃忠封王!

  當然,知趣的臣子必然極力推脫,自古異姓封王者有幾個好下場?宗室封王也得放棄權力,不然朝廷遲早找借口開刀,軟刀子不行就硬刀子。

  權力的路上,向來是血腥遍地。

  蹋頓進入尚德山範圍的時候,盧三正因為嫉妒黃忠,纏著林寧讓他許諾戰後封侯。兩人關係非同一般,盧三又是老人中的老人,林寧同意了,沒理由封賞別人,卻虧待一直跟著自己的老兄弟。

  蒼天可證,林寧不是開空頭支票。他沒想到,盧三的確封侯了,卻不是活蹦亂跳地接受爵位,而是躺在棺材裏。

  數萬烏桓鐵騎如一股旋風,所過之處萬鳥高飛,野獸驚走,這動靜,就算林寧不派斥候,也藏不住的。蹋頓沒打算藏,進入山穀,見上萬幽州鐵騎列陣以待,後方還有沒來得及轉移的傷兵,不禁露出殘忍的笑容。

  賭對了,林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大漢衛將軍領幽州牧林

  寧,請與烏桓王陣前敘話。”淩操帶著兩名從騎越過軍陣,跑到中間大聲呼喊。

  折羅看向蹋頓,說:“大王不必理會,定是漢人的詭計。”

  “林寧一代人傑,今天不見一麵,恐怕以後沒有再見麵的機會了。”蹋頓帶了上百名親衛,進入兩軍中間。

  淩操拱拱手,回轉本陣。少頃,林寧也帶上一百精騎出陣,許褚、淩操一左一右跟著,他們的眼神就和老虎一樣冒光,滿是淩厲。

  林寧知道烏桓和鮮卑是兩個民族,但同文同種,語言也一樣。他的語言天賦一塌糊塗,連英語都學不好,更不用說鮮卑語了,幸而帶的騎兵中有一個叫具阿丘的,是投奔幽州的烏桓人,漢語說得不錯,可以充當翻譯。

  “大王,久仰威名了。緣慳一麵,本為憾事,今日得見,三生有幸矣。”林寧的開場白毫無新意。

  蹋頓就很直白,翻著白眼說:“林寧,勸你一刻鍾內丟下武器投降,我保你不死。還有,漠南(北關)的城堡全部拆了,那是我們大烏桓的牧場,不是你們漢人的田野!”

  “恕難從命!”林寧也不裝斯文了,一指身後的大軍,“我們漢人能占據廣大富饒的中原,占據天下中心的位置,靠的是祖先的勤奮,以及無敵的軍隊。蹋頓,你不是想統一東胡嗎?你不是想做冒頓第二嗎?隻要你能打敗我,你就能統一烏桓,幾年後我們在幽州再戰!如果你失敗了,代價就是你的人頭,我會把你的人頭送給樓班,我相信烏桓單於是很樂意看到你腦袋搬家的。”他把“單於”兩個字咬得格外重,具阿丘心領神會,翻譯的時候也有所著重。

  蹋頓冷哼道:“徒逞口舌之利!一群窮途末路的疲兵,我身後都是草原上最勇敢的戰士,精神飽滿,打起來你有幾成勝算?”

  林寧算算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微笑道:“手底下見真章,看來你們還是沒有深刻意識到幽州兵的真正實力。今天就徹底見識一下吧,天下之大,我幽州子弟兵足跡涉及,無所畏懼!”

  黃忠作為幽州鐵騎的臨時統帥,見老大磨磨唧唧和蹋頓說話,有點不理解,有必要和這幫胡人廢話嗎?

  林寧和從騎打馬而回,同時揮了下手。黃忠意會,喝道:“擂鼓——”

  回到陣中,蹋頓眼中射出一道閃電,臉部肌肉劇烈地抽動一下。折羅躬身等著他的命令,卻遲遲不見動靜,剛想抬頭,蹋頓的聲音壓了下來:“前軍準備,中軍待命,後軍作為預備隊,連綿突擊,不給敵人喘息之機!”

  “是!”

  將近五萬的烏桓鐵騎波浪一般分開,陣列變換,沒有任何停滯,顯示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要不是精銳,蹋頓也不

  會隨時帶在身邊,這是他最重要的班底,隻要還存在,他就不怕任何明槍暗箭。

  兩軍戰士握緊了手中的刀槍,目光灼灼地向正前方投射視線。

  林寧抬首望月,明月再次走出雲翳,山穀的位置正好對著月亮,如同白晝。這是最適合夜戰的地點和時間,唯一需要在意的是這樣可怕的寒夜裏,一旦有個傷口,就可能奪去一條寶貴戰士的生命。

  蹋頓,你不是要賭嗎?我陪你賭!

  視線不能和白天相比的夜間,大規模騎兵難以發揮的山穀,寒冷刺骨的天氣,以及數量上明顯的優劣對比。所有不利於我、不利於你的因素,算是齊備了,你以為我是慌不擇路進入尚德山,被迫在這裏和你決戰嗎?置之死地而後生,隻有在這裏設伏,騎兵的機動力無法發揮,你才跑不了!

  沒錯,我最大的目的就是殺了你,你不死,東胡就永遠不會臣服在我的腳下。

  別怪我,拋開敵我立場,我們可以做朋友的,誰叫造化弄人呢?安心的去吧,你要是有老婆孩子,我會替你照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