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胡無人(十)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4-25 06:57      字數:3180
  盧三字楚才,莫審本末,與太祖起於幽州,功勳不顯,而倚為幹城。

  太祖征北,三先駐鎮遠堡,後隨太祖進尚德山。與蹋頓遇,三每戰皆前,軍士感奮,無有退者。不幸為流矢所中,三連呼酣戰,力竭死於亂軍,卒年三十五歲。

  太祖涕泣,因其忠勇,追封鎮遠將軍、鎮遠侯,諡“武尚”。

  ——李清《晉書。盧三傳》

  遊牧民族的騎射向來為林寧忌憚,烏桓有二十萬控弦戰士,要不是樓班給蹋頓扯後腿,蹋頓敢全拉出來和幽州軍團碰一碰。從這個角度看,樓班幫了幽州不少,林寧得多加感謝。

  創造了上百年血腥輝煌的蒙古人,曾用“曼古歹戰術”把敵人調戲得欲仙—欲死,這種戰術對遊牧民族是無師自通的。像烏桓鐵騎邊打邊退,就是不和幽州兵近戰,如果不是林寧有意往做好埋伏的尚德山撤退,早被激怒失去理智了。黃忠、盧三氣不過,向林寧請命出戰,殺一殺敵人的囂張氣焰。

  “二十裏路途,若一直被烏桓兵壓製,士卒先自泄氣,就是把敵人引入埋伏,也難以振作。忠不才,主公大恩無以為報,願與烏桓鐵騎一戰,複我軍心。”黃忠眉宇凝結,一字一句地說。

  林寧擔心的是夜間混戰難以分辨敵我,然而天公作美,這時雲霧分散,露出一輪害羞的彎月。月光鋪灑,加上打的火把,進行夜戰不是不可行。這樣被壓著打確實夠窩囊的,寒夜中,林寧盯住黃忠的一對虎目,鄭重道:“漢升,今天我把弟兄們,包括我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一伸手,許褚會意,將帥旗奉上,“今夜之戰,生死在此一搏,漢升好自為之!”

  黃忠熱血沸騰,接過帥旗拍馬向前,盧三見林寧點頭,也跟著去了。幽州兵見帥旗飄揚,隻前不退,各自凜然。

  李清湊到林寧身邊,小聲道:“你不怕還沒到尚德山就把老本賠進去?”林寧眯著眼睛說:“我相信黃漢升,他是個英雄,隻是一直沒有遇到伯樂。而我,就是他的伯樂,蹋頓的首級就是他回報我的證明。”李清不明白他的自信從何而來,眼珠子隨著帥旗的飄舞方向轉動,喃喃道:“或許吧,我相信你的看人眼光。”

  月亮出來了,風也變大了。

  疾風吹勁草,還是西南風,黃忠帶兵衝鋒的阻力似乎一下輕了許多。阿納西也有阻力變大的感覺,難道長生天也幫著漢人?這可是在草原,不是中原,我們拜了那麽久的長生天,不會這麽賤吧?

  “後退,繼續射擊!”

  阿納西做出的判斷仍是拉開距離調戲敵人,他沒想到的是黃忠衝鋒的姿態那麽堅決,一邊回射一邊衝鋒,忍受著傷亡也要推進。曼古歹戰術也

  是有缺點的,遇上戰馬優良、素質更高、裝備更好的部隊,直接推過去和你臉對臉,使用牛皮糖戰術最有效。這支烏桓部隊畢竟隻是先鋒,無法做到數量壓製,頂著兩輪箭雨,幽州鐵騎就快接近敵人了。阿納西沉著冷靜,下令棄弓換刀,長生天庇護下的草原勇士不止會射箭,彎刀所指,更加無往不利。

  和以前一樣,往往還沒看清彎刀的軌跡,刀光一閃,幽州戰士就被砍中。也不知道是人家的刀太快,還是自己的脖子變軟了,好在看不清軌跡沒關係,每個人出刀都有規律可循,起手式就是硬傷。烏桓兵肩膀一動,就算不能完全避開,側一下身子,不讓要害迎上刀鋒,受點小傷也能繼續戰鬥,這是幽州兵多次和胡兵作戰總結的經驗,和這幫野蠻人比誰的刀快是自找苦吃。

  在幽州鐵騎的最前麵,黃忠帶著自己的親兵部隊殺得天昏地暗,他的刀更快,也更沉穩,每一個找上他的烏桓兵往往剛靠近就被剁成兩段。許多烏桓兵看不慣他的囂張,成群結隊找過來,黃忠麵冷如鐵,大刀每一次揮動,仿佛破開空氣,天與地之間的界限開始拉低,被鎖定的烏桓兵渾身無力,舉起的彎刀竟連揮落的勇氣都失去了。

  三國時代猛將如雲,能突破瓶頸,進入全新境界的武者,卻少之又少,一隻手就數得出來。

  老當益壯是黃忠的代名詞,但不代表還未年邁的壯年黃忠沒有達到巔峰。任何人的勇武都會隨著時間流逝和身體的衰老進入衰落期,偏偏黃忠是個例外!少年學藝,十年藝成,本以為大展鴻圖之日到來,卻在家鄉蹉跎了二十年,遭遇無數冷眼。同時也看透了大漢世家的本性,他的家世並不顯赫,就算武藝出眾,也不過做個小官,那些頤指氣使的世家豪強對他高看一眼,隻因為他能百步穿楊,刀法精湛,當個爪牙是好選擇。

  黃忠不甘心,但他無力打破這種格局。

  屋漏偏逢連夜雨,仕途上苦悶,兒子又從小體弱,好不容易捱到成年,吊著最後一口氣,隨時踏入鬼門關。那一刻,任黃忠英雄蓋世,也不免氣短,幸而上京求醫途中遇到了林寧;這個貌不驚人的男人從漁陽起家,胸襟氣度令任何一個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佩服不已,樂意效死。

  一開始,黃忠是帶著林寧救活愛子的感激心情加入了幽州集團。他沒想到這個決定改變了他的一生,使他提前二十年登上了三國爭霸的大舞台。

  幽州精兵強將數都數不過來,原本黃忠心比天高,自恃勇武,欲輔佐主公成就大業。很快他就變得謙卑了,幽州將領個個都是屬螃蟹的,沒一個善茬,也沒一個徒有虛名。縱然如此,常常先登陷陣的黃忠以剛猛聞名三邊

  ,勇冠三軍,無人不服。

  “摧鋒——”

  以黃忠本人和他的親衛為箭頭,幽州鐵騎摧枯拉朽一般,從正麵撕開了烏桓兵的防線,阿納西因為太過驚訝甚至忘記退往中軍重新組織防線。但烏桓兵畢竟是草原上的佼佼者,前軍的崩潰固然讓他們一陣混亂,骨子裏的血性爆發,硬是在中軍頂住了銳氣最盛的幽州兵,雙方進入慘烈無序地混戰。

  這時候烏桓兵的單兵素質真正體現出來,幽州兵仗著裝備欺負人的優勢被大大降低,加上烏雲蓋頂,月光隱匿,火把的光亮無法有效照明,很多幽州戰士砍出去的刀、刺出去的槍,到底是不是打在敵人身上,真不好說。黃忠當機立斷,轉身衝出亂陣,幽州兵的組織力度和指揮靈活性發揮作用,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又一次撕開烏桓兵的包圍,回到原點。

  阿納西的下巴幾乎貼到地麵,他張開的大嘴遲遲沒有合攏。

  果然是橫行萬裏大漠的幽州兵,部落之間盛傳的赫赫凶名,沒有一點虛假!

  “陷陣——”

  一戰不利,卻不退。黃忠刀鋒所指,全身火熱的幽州兵再度衝了上去,雙方的二次接觸依舊慘烈,血肉橫飛,血流成河,這片土地在吸收了足夠的人血之後,一定會變得更加肥沃。

  如是三次,烏桓兵每一次把人逼退,來不及喘口氣,幽州兵就跟不會感到疲累的機器一樣,一次比一次來得凶猛。阿納西怕了,這他娘的是人嗎?漢人一直罵我們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怎麽漢軍比我們還要野蠻!

  “撤!撤!”不能再打了,阿納西雖然是蹋頓的嫡係,但這支兵馬是他的本錢,手頭沒兵,做蹋頓的嫡係也沒底氣,隨時被當成犧牲品拋出去。

  “斬將——”

  黃忠老早就在觀察阿納西了,隻是找不到機會,烏桓兵一經後退,由於是在戰鬥中,難免出現陣列變換的混亂。他見烏桓兵棄刀換弓,分明是要邊射邊退,機會稍縱即逝!他一揮手,團結在黃忠周圍的幽州兵心領神會,大聲呼喝,阿納西前方的烏桓兵還沒反應過來就像香蕉被剝了一層皮,臨死的時候都在想:看你們這麽興奮,老子後麵是有脫光的娘們,還是金銀財寶咋地?

  盧三在另一個方向,見黃忠的將旗快速向烏桓兵的將旗運動,心下了然。他舞動長槍,帶著所部士兵加緊攻勢,牽製一部分烏桓兵,為斬首行動分擔壓力。

  打死阿納西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目標,尤其今夜的月光若隱若現,混戰中許多人不是死在敵人手中,被自己人砍死的也不少。阿納西的遲鈍,喪失了最好的逃生機會,也讓黃忠成功逼近烏桓兵的指揮中心。

  最靠近阿納西的兩個烏桓

  親衛揮刀攔截,被黃忠一刀一個,斬於馬下。阿納西側對黃忠,這時愕然轉頭,看到的卻是一道遮蔽了他整個視野的刀光。一眨眼,天旋地轉,他看到一個無頭的人直挺挺地坐在馬上,身上穿的鎧甲挺眼熟……

  與此同時,由於盧三殺得性起,阿納西的死迅速波及了烏桓全軍,盧三臉上、肩上、腰上、腿上處處掛彩。要不是親兵拚死保護,別說退下來了,最好的下場是被射成刺蝟,慘一點就是被射成刺蝟再栽下馬,亂軍之中,必然踏為肉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