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胡無人(八)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4-20 16:09      字數:3247
  一萬幽州騎兵自從出了鎮遠堡,進入漠北廣闊的天地,張遼就有點麻爪了。

  天也高,地也遼闊,這就是草原的旖旎風景。

  誠然,他多次在塞外作戰,有過實打實的戰爭曆練。但那是他躲在城堡裏,挑逗神經敏感的胡兵,胡人不擅攻城,隻要不是兵力過於懸殊,撐過一段時間援兵就到了,胡人隻有被調戲到死的份兒。現在不一樣,主動出擊,有被胡人調戲到死的風險;張遼眼望天邊的白雲默然無語,呂布和公孫瓚飛鴿傳書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未見主力,倒是和蹋頓不少的小股部隊遭遇,沒有大收獲。

  傻子都明白蹋頓打的主意,無非是各個擊破,但蹋頓也明白幽州軍團這次分兵,明麵上各自為戰,後方還有一個林寧率領主力坐鎮。蹋頓可以選擇攻擊其中一支,必須速戰速決,被粘上的話就等著林寧馳援,到時候演變成主力級別的混戰,一旦傷筋動骨,對雙方都不可接受。

  “我有預感,烏桓人就在身邊。”張遼的預感說不上準,但不會出現大的偏差,“蹋頓應該也在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奮力一搏。如果我繼續不緊不慢地吊著,蹋頓也會繼續猶豫,這場戰爭要拖多久不好說,想把這隻狡猾的狐狸引出來,需要一次冒險。”

  從騎將地圖展開,張遼的手在上麵點了好幾次,都不滿意。古代地圖的繪製固然粗糙,幽州的軍用地圖也沒好到哪兒去,至少山川河流的輪廓不缺;張遼目光幾次掃過一個地方,旋即把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結果一無所獲,直到又一次瞥過。他想了很久,對從騎說:“飛鴿傳書給鎮遠堡,就說我要帶兵去烏蘭湖,請主公隨時接應。”

  ……

  一頭翼展廣闊的雄鷹在鎮遠堡上空徘徊了很久,堡兵不時抬頭觀望,指指點點。

  這天麴義在城頭值守,也抬頭循著雄鷹的軌跡,眼珠子來回轉動。日入時分,雄鷹遲遲不去,黃忠上來換防,麴義逮到機會,對他說:“老哥,幫我個忙,把那畜牲射下來!”

  黃忠打眼望去,忽然一凝,立時取了弓箭,彎弓搭箭。箭一離弦,幾欲破開空氣,雄鷹頗有靈性,察覺危險,剛想轉個身子,箭已來到,透體而過。

  “唳!”

  驚空遏雲地一聲淒厲鳴叫,雄鷹旋轉著身子,從天空栽落。而在雄鷹下落的空當,一隻灰點漸漸清晰放大,赫然是一隻小巧灰樸的鴿子,那正是幽州軍團這次北征特意挑選出適宜草原氣候的小可愛。

  麴義吩咐親兵:“去,把那隻老鷹找到,拿過來我看看。”

  信鴿落到黃忠肩膀上,他伸手讓小東西落入手心,取下鴿腿綁著的紙條。紙背沒有特別標識,表明這不是特別情報,黃

  忠展開觀看,然後交給麴義:“舍我,請你交給主公。”

  麴義看了一遍,心中了然。這時親兵過來呈上死鷹,麴義和羌人打過不少交道,但羌人不擅長玩鷹,沒看出特殊之處。揮揮手,命親兵收好,哪知親兵說:“將軍,卑職識得,這是匈奴、鮮卑、烏桓等部落用來傳訊、偵察的信鷹。”漢語說得有點別扭。

  這名親兵紅發綠睛,明顯不是漢人。幽州軍團有不少“雇傭兵”,來自草原的胡人和來自西北、西南的羌人,或因為吃不上飯,或因為不甘落後,聽說了幽州的繁華開放,紛紛來投。麴義手下就有不少,畢竟他和異族打交道多,有經驗;這名親兵是鮮卑人,鮮卑名字翻譯一下,即“銀別”,由於驍勇善戰,騎術精良,被麴義看中,做了親兵。

  銀別很羨慕中原文化,在幾經周折加入漢籍(幽州初步建立了類似現代的戶籍製度)之後,給自己取了個表字“文禮”,逢人就介紹自己叫“銀別銀文禮”,頗以為榮。麴義一聽,和黃忠麵麵相覷,均想:看來不止幽州有信鴿,人家也有先進的通訊手段,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瞧了對手!

  “我這就去見主公!”麴義告辭,匆匆下城。

  林寧也接到了一次飛鴿傳書,不是三支兵馬傳回的戰況,而是並州送達的情報。前些日子,並州刺史府就報告邊境的羌胡大量騷動,這次戲誌才幹脆直接地用了“危急”字眼,都督樂進帶兵在邊境多次和羌胡爆發了衝突,要不是有所克製,早打起來了。戲誌才也收集了西涼的情報,分析手頭的資料,他認為,這事和董卓、蹋頓脫不了關係,加上林寧知道的袁紹,三方勢力都對幽州虎視眈眈。袁紹不說了,兔子的尾巴長不了,董卓和蹋頓都不是善類,聽說西涼軍已經進入右扶風,和馬家交兵,借著林寧騰不開手的機會擴張地盤,堪稱大戲連台。

  “一樣一樣來吧,不解決蹋頓,怎麽進取西涼?”林寧無奈至極。

  這時麴義進門,將張遼帶兵前往烏蘭湖的情報奉上。林寧的眉頭結成疙瘩,他也不傻,張遼是在用自己的兵馬誘敵,把蹋頓吸引到烏蘭湖進行決戰。目的太明顯了,蹋頓不會看不出來,問題是,張遼玩的不是陰謀,是陽謀,就是要告訴蹋頓:老子在烏蘭湖等著你,你敢不敢來?

  烏蘭湖距離鎮遠堡不少於七百裏,以草原的地形,輕騎兵急行軍至少得兩天兩夜。張遼在賭,賭蹋頓會不會冒險,戰爭就是在冒險,如果蹋頓不敢冒險,他也沒轍。

  總而言之,烏蘭湖成為了張遼選中的決戰之地。

  “不愧是張文遠,有勇氣,我又如何不奉陪?”林寧笑了,“或許烏蘭湖就是另一個白狼山,張遼

  也將在烏蘭湖成名。”

  麴義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見老大微笑不語,小心道:“主公,何時出擊?”先登死士不是騎兵,肯定撈不著這次戰鬥了,麴義也知道把自己帶到塞外就是守城的,所以不急不躁。

  “傳下命令,黃忠、盧三明日隨我出城,帶一萬騎兵。舍我,守城是何曼的事,你是我的大將,另有安排。劉曄、徐庶、黃敘、張汛幾位先生都是文人,留下來陪何曼吧,李清隨軍北上。”其實徐庶不是文弱書生,劍術不錯,單打獨鬥是好手,戰場上卻可能被一回合宰了。

  之所以選在明天,一是需要準備,二是不能太快追上張遼,不然兩軍離得太近,蹋頓有所顧忌,就不上當了。當晚劉曄、徐庶一起求見,言明此戰凶險,請換一個統帥大將,不必主公親涉險地。

  “我不用命,誰敢上前?”林寧這句話不知說過多少次了,有必要再說幾次,“兩位先生擔心我的安危,我是知道的,但我從不以自己是千金之軀而畏首畏尾。幽州偌大家業,是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蹋頓為禍漠北,若不鏟除,幽州北境不得安寧。張文遠在烏蘭湖誘敵,正是決戰最佳時機,一旦錯失,戰事拖延日久,恐有疏失。”

  徐庶道:“主公勇猛,庶佩服。然而蹋頓一代梟雄,到底會不會去烏蘭湖有待商榷,若他回轉漠南,進入北關,主公不是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嗎?”

  劉曄也說:“論機動力,我幽州兵不如烏桓騎兵多矣,想要勝之,當森嚴壁壘,逐步推進。”

  林寧早就想到在烏蘭湖撲空的後果了,信心滿滿道:“我心中已有成算,兩位先生且聽聽我接下來的籌劃……”

  翌日清晨,上萬鐵騎列陣城外,等待檢閱。林寧全副武裝,身邊跟著李清、黃忠、盧三三人,在陣前飛馳而過。這支騎兵的整體麵龐是那樣年輕,青春活力無時無刻不在洋溢,林寧暗暗感歎,一手扯住韁繩,坐騎人立而起,盡情嘶鳴;他舉起右拳,高聲道:“我們在這裏,為的是不讓敵人踐踏我們的家園,蹂躪我們的親人,並非是為了侵略,為了掠奪!”親兵營戰士充當傳聲筒,整齊劃一地喊聲讓千裏草原都在顫抖,離這裏不遠的部落,牧民們紛紛出帳眺望,神色複雜。

  “從我們拿起手中的刀開始,我們的第一身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天職!我們不怕任何凶惡的敵人,我們也不怕任何敢於欺壓我們的官吏,不是因為我們有刀,是我們生在天地間,肩膀一樣高矮,目光一樣高低,不論我們是漢人,羌人,匈奴人,鮮卑人,烏桓人……我們本可以和平共處,但總是有那麽一些野心家,為了自己的野心挑起

  戰爭!

  “戰爭一旦開啟,就是血流成河,會有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家園,成為屍體,成為廢墟!

  “軍人之心,在於止戈!我們立於幽州,攻伐諸侯,是為了統一天下,興複漢室,使天下太平,人民安居樂業;我們立於幽州,征伐草原,是為了保護我們的親人、朋友、家園,為了所有愛我們、我愛的人幸福快樂,我們手中的刀對付的就是準備破壞這一切的敵人!

  “愛我們所愛,恨我們所恨!

  “我們不是聖人,我們不知道以德報怨。但我們知道人世間最樸素的道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以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幽州子弟兵——出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