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微風，天朗氣清。

  行走在暴風肆虐後的堅硬雪地上，早已超過了數十公裏，方顯海卻不覺得有絲毫疲勞。

  從翡翠公主號的倉庫裏翻出了這套見習騎士甲，完完全全的彌補了血肉苦弱的缺陷。

  原本亮銀色的甲麵長期無人打理，逐步蛻變成了灰褐色，即使經過自己的反複刷洗，仍然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光澤。

  卻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了，其餘的裝甲在倉庫裏堆積如山，但試了一圈，這是唯一一部能夠勉強運行的動力裝甲。

  方顯海當時其實根本沒得選。

  同時十分好奇地對著珍妮問道：“伊文三的環境如此惡劣，你為什麽沒有自己的動力裝甲？”

  珍妮從披風下抬起了自己纖細的小手，示意方顯海仔細觀察。

  “我太小了！”

  “這些騎士裝甲沒一部是我能穿上的。”

  動力裝甲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匹配穿戴者的體型，但是成人和兒童之間的差異也的確是過於巨大，超出了動力裝甲設計之初的考量。

  看著珍妮充滿怨氣的眼神，方顯海明智的閉上了嘴巴。

  珍妮自己卻指了指身上的輔助外骨骼，遍布全身的矢量噴口，與自己的身形完美貼合。

  “不過我有這個，傑克叔叔特別為我改造的！”

  今日無風無雪，天氣正合適，方顯海在珍妮花庇護所帶齊了所需要的維修工具，決定返回小鷹號，珍妮也提出了要求跟隨的願望，兩人便出了庇護所，再沿滑行水道，從山澗的洞穴裏返回了地麵，一路潛行至此。

  灰撲撲的動力裝甲便是在高空查看也隻是像塊朔石，正好足以掩人耳目。

  而珍妮依然穿戴著自己的反光塑料布鬥篷，與白色雪地融為了一體。

  時不時利用噴氣動力跳躍著行進，速度不比動力裝甲慢上幾分。

  方顯海吸取了教訓，避免誤事，花灑這次就留下看家。

  重新回到了山穀，當日墜落的拖拽痕跡已經被風雪遮掩不見，幸虧道標還在正常運行，方顯海能夠在一公裏內鎖定信號，重新尋回小鷹號。

  “燕穿雲！你又偷懶！”一聲嬌喝將方顯海從恍惚中驚醒。

  “我要告訴師傅去紮馬步也有人能走神？”對麵的少女身著橘色練功服，配上臉上的怒意，像一隻發怒的小老虎。

  “發呆？走神？我明明是紮馬步入了定，這算功夫精進的表現，林檎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這段話語出自方顯海之口，可是方顯海完全不認識對麵的少女，身體更是自動給出了回應，就像自己客居其中一樣。

  “若真是如此，我倒要考校一番，看一看是否真是功夫上身了！”一中年嗓音插入了對話。

  “師父！”“師父。”

  待看清了眼前之人後，少年少女趕忙行禮。

  “燕穿雲，你告訴我本門功夫入門第一精要為何？”師父緊接著問話。

  “腰馬合一。”少年答道。

  “為何腰馬合一後便算武道入門？”

  “因為腰馬合一後發力便似一個整體，整勁一出，一招一式才算是初具殺傷，不論男女老少皆可憑此傷人，不再是從前的死力拙勁了。”

  “不錯，那麽何為腰馬合一？”師父繼續考校。

  “腰腰馬合一就是勁往一處使，力往一處發！”少年臉上開始出汗。

  “太簡，姑且算你對，那你最後再說說如何腰馬合一？”師傅一臉平淡道。

  “蹲馬步？”少年已經滿臉發虛，見師父沒有否定便大膽了些，繼續道。

  “力從地起，勁始於足發於腿主宰於腰而行於手指，隻要馬步功夫夠深，便能自然腰馬合一。”

  “是，也不是。”師傅邊說邊示意二人站到演武場中央。

  說罷站定不動，紮穩馬步，勻速向前推了一掌。

  “這樣算嗎？”

  燕穿雲刷的出了一身冷汗，少女則滿眼迷茫。

  純粹作為觀眾的方顯海也跟著呆住。

  “穿雲，你要記住，紮馬步是鍛煉發力的方法，卻不是發勁的方式，判斷腰馬合一的方式永遠隻有一種。”

  師父說罷，撤去馬步前後開立，意態圓融放鬆，支撐腿勻速下沉後又迅猛蹬展，一拳直刺前方，空氣中傳來“劈啪”一聲脆響。

  “那就是速度。”

  調息撤步，看到麵前的少年少女皆都沉默不語，師父莞爾一笑。

  “武道雛形的種子先天就在每個人的身上，穿雲、林檎你們二人年齡尚淺，筋骨未牢，仍然處於築基的階段。因此為師過去未對發勁技巧過多講解，尚未入門不用心急，但你們要理解所有的武學疑惑不用假於他人外物，皆向內求，必有所獲！”

  上一秒還是師父訓話。

  下一刻方顯海眼前的畫麵便開始模糊。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耳邊隱隱傳來了哭聲。

  “穿雲，怎麽辦！他們追上來了！”

  扭頭望去自己手上卻拉著一位少女，林檎？

  兩人正沿著山道上的台階快步往下。

  而自己的身上不斷湧來一陣虛弱無力，“我”受傷了？

  一路石階上的斑斑血跡回答了方顯海的無聲疑問。

  少年鬆開了握著的左手，示意少女繼續往下走。

  “林檎，師父正在和大敵生死相搏，雖然作為弟子無法助拳，但這幾條雜魚還奈何不了我。”

  說罷返身向上，反手拔刀佇立在了路邊。

  “穿雲，你的手？”少女林檎仍然滿臉遲疑。

  “走，我們所有人裏隻有你不能被抓，你被抓住會使師父分心。”

  燕穿雲一邊撕下衣帶一邊纏繞刀和雙手，麵朝山頂，背對少女。

  林檎呆立片刻忽又雙唇緊閉，三步並兩步的向山下衝去。

  “你死了我不會原諒你！”

  山梁之上少女的怒喝久久回蕩。

  燕穿雲正在將細密的石灰撒向台階，聽聞後手抖了又抖。

  石梯盡頭傳來了震動，有三個模糊的影子正在快速接近。

  極目遠眺，三人皆是一身短打，為首之人披頭散發，衣襟淩亂，許是一場惡戰剛過。身旁緊隨著的兩名少年，與燕穿雲年齡相仿，皆是一臉糾結之色。

  稍頃，雙方便在狹窄的山道上相遇了。

  “燕穿雲，把路讓開！如今首惡將除，爾等亂黨從眾認罪伏法，師門上下寬仁，或仍有一條生路。”

  為首之人道。

  “燕師弟，不要逼我們！方才黃師兄已是留了手的。”

  “是呀，不要再害人害己了！”

  身旁兩少年急忙勸道。

  “放我一條生路？好。”

  說罷燕穿雲便側身而待，讓開了半步。

  “尚可挽回，不錯，將兵器除了先跟小三小四回門受審。”黃姓師兄見狀放鬆了幾分。

  “先前手傷纏死了刀，我自個是動不了了，你們誰來幫我一下？”

  燕穿雲上前兩步，舉刀示意道。

  一時間對麵三人抬腳愣住，雙方有些冷場。

  望向山腳，夕陽的餘暉正緩緩向下灑落。

  “小四！你去卸了他的的刀，弄快一點啊！”

  見己方無人應對，黃師兄開口點了將，自己仍與燕穿雲保持著十步之遙。

  師兄發話，做師弟的自然責無旁貸，隻好苦著臉下著台階。

  燕穿雲也配合的上步，貼近了幾分。

  那邊正往下走，忽然腳底一滑。

  身子直愣愣地向燕穿雲舉起的刀尖上撞去！

  燕穿雲情急之下將雙手壓低，卻無暇他顧，被摔下的小四撞進懷裏。

  然後兩個人就像圓冬瓜一樣團身而下，滾落了數級台階，去勢仍舊未止。

  黃師兄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卻來不及阻止。

  “冬瓜”一路翻滾向下，然後撞上了顆山道邊的參天大樹，終於停了下來。

  這兩人便層疊在一起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燕穿雲被壓在了最下方，眉眼緊閉。

  “小四！”石階上的少年眼眶一紅就衝了下去。

  黃師兄猶豫一二，也無奈跟了過來。

  雙方的距離正在極速拉近，十五米、十米、五步，三步。

  “唰”

  一道人影被掀翻，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燕穿雲翻身站起，雙手舉刀怒劈黃姓師兄。

  驚變之下，黃師兄本能拔劍迎向長刀。

  刀劍相交一刹，劍上卻是一空。

  心道，壞了。

  就見此時的燕穿雲豬突猛進般地闖入了他的中門，手上空空蕩蕩哪裏還有半分糾纏？

  心神激蕩之下，黃師兄反應更慢一拍。

  “呃欸！”

  “咚！”

  燕穿雲棄刀側身，吐氣開聲，一記貼山靠正中“大師兄”的胸膛，以肩為軸將其挑離地麵，長劍也脫手而飛。

  “噗通”

  大師兄雙眼一翻，便跪倒在地。

  一旁的小三手裏這才扶住剛接著的同門師弟，呆立無言。

  燕穿雲勾起長刀，反手抽暈了僅存的敵人，拔腿就走下了山岡。

  下山一路細尋林檎留下的暗標，終於兩人在一處殘破廟宇中再次相會。

  “麻煩暫時解決了，林檎！師父說你知道下一步我們需要做什麽？”

  火苗劈啪作響間，照亮了林檎緊蹙的眉頭。

  少女抱緊雙臂，屈膝團坐在草堆上不發一語。

  “林檎！你說話啊。”

  “他說讓我們在這裏等他一晚，若若是明日日出之時還是沒來，我們便先走。”

  “走？！走去哪！”

  少年神情更顯急促，少女也更加沉默。

  “師父若是不在，我們又能去哪？”

  “你別問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燕穿雲抬眼望向林檎，少女臉上早已布滿淚痕。

  兩人沉默，統統陷入了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