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狂瀾三
作者:緩緩有夢      更新:2020-05-23 22:05      字數:2168
  我隨著閆霜的腳步行來到箱子之前,隻見裏麵是一本本碼放整齊的帳薄,從前朝到今日。隨手翻開帳薄,裏麵何時何日給哪位大人送過什麽東西,送了多少東西記載的一清二楚。且這賬目中所涉及的官員幾乎覆蓋大楚大半個朝廷。

  “袞袞諸公,凡來兩淮任職的官員的,與閆某沒有賬目來往的,不過程大人與祝大人而。”閆霜行在我身後發出一身慨歎。

  翻完最近的賬冊,我不忍想起閆霜行那空了大半的生絲倉庫,“賬目都在這裏,我翻了翻,你似乎已經不剩下多少家底了,那現在你的那些個織機和工人可怎麽辦?”

  “昨日紡完最後一尺布,霜行便將所有工人的工資都已經結清,讓他們回家去了,從今日起全部的織機都已停下。倉庫中還有三千九百一十二匹布,離五十萬匹布還差四十九萬六千零八十八匹。”閆霜行搖著手中的扇子,將這驚天的事情說得雲淡風輕。“閆某這條命怕是已經記在天家的賬上了,那五萬兩銀子的賑災糧食,算是閆某最後為這定州百姓做的一點事情吧。”

  “你是不是早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打算,所以才?”想來自改稻為桑開始,閆霜行應該就已經想到自己被逼上了絕路。

  閆霜行眼神溫和的看向我,“是,所以我做了很多以前不敢做也不想做的事情。明天我就會將薛堅帶的糧食都送出去。接下來的事情,就全憑朝廷做主了。”

  這眼神讓我有些慌了神,“野猿過水勢,雖死而生,你這樣一步步謀劃,也許有生門也未可知啊。”

  “向死而生,這些賬目就是霜行的最後一步棋子,能不能活就看天命了。這些賬目就交給姑娘了,還要勞煩姑娘去請祝大人來一趟,霜行在這裏等著祝大人前來。”閆霜行對我鄭重的拱手作揖,似是下定了去死的決心。

  我將他攙扶起來,有些無奈又有些心酸,“好,既然你已經決定,那我就去找我爹,希望你這一步棋能扭轉全局。”

  不忍在看閆霜行,我帶著言語匆忙離開晝春庭。

  去往衙門的路上,言語在我身旁小心地開口,“閆老板,這一次還能救嗎?他連要殺他的薛堅都救了,他應該有法子救他自己吧,婢子是真不忍心看著這麽會賺錢的人就如此隕落。”

  “我也不知道,畢竟這是塌天大禍,避無可避,隻是要看天家打算如何處理此時了。”我一邊快步趕路,一邊對言語說出心中的憂慮。

  府衙內接到我的傳訊,很快行動起來。隻是程大人看在五萬兩救災糧食的份上,並未將閆霜行押入大牢,而是命人圍了閆家的院子,仍要閆霜行放糧賑災。

  祝老爹則將六大箱子賬本帶回了府衙,命人將所有的賬目抄寫兩份,抄本一份送往皇宮,一份送到刀莊。

  “爹,你覺著閆霜行還有活路嗎?”我坐在衙門裏的書房內,一麵幫著祝老爹謄抄賬目,一麵抬頭問他。

  祝老爹並未抬頭理會我,仍舊低頭奮筆疾書,“一半一半,他的命現下隻看天家的意思,天家想叫他活,他便能活。”

  “就沒有其它機會再爭一線生機了嗎?”

  “他自己早就算好了,這一步生機渺茫。隻看天家想不想嚴查,若是想那所有與田布政使有關之人都要下獄,若是沒有,則貪汙之弊難以割除。”祝老爹終於停了筆,語氣低沉地歎息道。

  眼見祝老爹依然下了結論,我隻能隱下心中默默的不安,隨口問道,“那這次”

  祝老爹搖搖頭,“且看天命吧。”

  本來要餓殍遍野的六月,因著閆霜行的賑災糧食,保住了定州很多人的命,更有甚者,在城外的寒山寺替閆霜行立起了長生牌位。

  然而,若說田布政使的賬冊讓朝野震驚,那麽閆霜行的賬冊則是讓整個大楚政壇為之地震。

  屋漏偏逢連夜雨,邊地之上的西羌人終於按耐不住,開始由早先小規模的騷擾,變成了大規模的劫掠。

  七月同閆霜行賬目已經到達京都的,還有幽州淪陷的奏報。

  天子一怒,朝堂血洗,所有涉及幽州兵敗的官員統統被下了大獄。據暗樁回報,下獄的官員都曾出現在閆霜行的賬簿上。

  魏家子弟再次領旨奔赴西境戰場,魏柯亦在其中。

  七月的明州總是有一場又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今日這場暴雨來的太急太大,把本來要去往胡家聽學的落葵困在了家中。

  這兩個月,我整日裏都在謄抄驗算閆家的帳薄,這些帳薄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雨下的太大,我便與落葵一同搬了凳子坐在屋簷下看雨。

  劈裏啪啦的雨聲中,有隱隱約約的樂聲傳來,有一道低柔的男聲輕輕唱著,“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小借小貸安安靜靜的窩在我的腳邊睡覺,絲毫沒有被這樂聲打擾。

  “姐,你說對麵院子裏的那個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啊?”落葵雙手托腮歪頭看著我。

  我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不知小借還是小貸的背毛,“你給他把脈問診了嗎?你就說人家有病。”

  “我是沒把脈,沒問診。可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在咱家待著怎麽不比去監牢好,這人怎麽總想著讓爹把他關到監獄去,這不是有病嗎?”落葵嘟著嘴感歎道。

  我不由笑了起來,“你啊,天天開口閉口都是有病。去胡家之後,我覺著你看誰都有病。”

  落落坐直身子,瞪著我,“我是認真的,沒同你開玩笑。”

  我也坐直身子,歪頭看他,“你說說,你最近是不是看誰都有病。福嬸不小心燙了手,你說她有關節老朽之病,芳繡小日子不對你說她是母胎裏帶著的體寒之症,祝庚整日都是一副冷臉你說他是內裏失調,就連小借,它就是一條狗,天天活蹦亂跳的,你都要說他有風寒疾。你看看你,現在家裏連狗都繞著你走。”

  “我也不是全說錯了,最起碼芳繡小日子這個我是給她調理好了的。”落葵不服氣的同我舉例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