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還寒二
作者:緩緩有夢      更新:2020-05-23 22:05      字數:6307
  雞叫三遍,人已經站院兒裏。落落還好些,畢竟她早睡早起習慣了,昨晚福嬸的一席話讓我翻來覆去思索了好久差點失眠,現在困的睜不開眼,狗子人小覺多情況跟我差不多。祝老爹看著我們歎了口氣,當即下令,一柱香的時間紮馬步讓我們醒醒神。祝老爹一邊監察著我們的馬步,一邊說道:“大家閨秀的手多半柔軟無繭,冬葵你跟我學彈丸手弩。落葵必然要專攻醫術就跟著祝辛好好學習逃跑之術吧,那天你要是治病鬧出了什麽事兒也好先跑路。祝家兒郎多隨軍,我二哥三哥當年都是為國捐軀的,狗子跟著祝福好好學學長槍短刀,功夫好了也多些活命的機會。”

  狗子不服氣道:“功夫好了,才能打勝仗,爹這兒怎麽就成好活命了。”

  祝老爹對著狗子的頭拍了過去:“功夫不好打個屁的仗,命都保不住。”又對著站在一旁的侍衛說道:“祝辛,你過來,去帶著二小姐學跑路的功夫,她要是跑的慢了,你就不許吃飯。”

  落葵委屈的叫道:“爹~,你怎麽這樣。”

  “冬葵你來,站院子中間,現在開始我用手中的紅棗砸你,十日之後改用石子砸你,你躲不掉就挨疼。”

  我悲慘的叫道:“知道了,爹。”

  這一早上滿院子都是我的慘叫聲,原身估計小時候練過些基本功,我憑著身體本能的記憶努力閃躲。慘還是我慘,看著我這麽慘,落葵和狗子瞬間就乖了。

  辰時,福嬸帶著言語數資端著水盆進入院子:“老爺辰時了,老爺您吃過早飯要去衙門了。”

  祝老爹洗了帕子擦掉臉上的汗水,吩咐道:“早飯單獨給我端房裏去,我換過衣服胡亂吃了就走。他們三個早飯要吃好。”

  “是,老爺。早飯已經給您端過去了。”

  祝老爹吩咐完落葵和狗子的功課,拔腿快步回了房便換了衣服便匆匆出門去。

  午後祝老爹揣著一大摞的賬目一身疲憊的進了家門,快步走進西院叫了在習字的我去他書房。

  福嬸端了熱茶點心進來,祝老爹吩咐道:“下午我有事與大小姐安排,你叫祝福帶著狗子好好習字,背書。無事不要來打擾。”

  “是,老爺。”福嬸退出書房,關嚴門。

  “爹,什麽事情,怎麽如此著急,中午可有在衙門用了飯。”

  祝老爹擦擦頭上的汗水,卸了官帽,“用過了的。我原想著定州城目前的第一要事是重新調配沿海兵力,找回布防圖,清剿流寇。可是上午我在衙門把前手留下的文件一梳理,發現軍糧補給嚴重虧空,庫裏的米是摻了沙子的陳米,陳麵。這馬上要打仗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此時若不速速向朝廷求援,那麽定州被攻破不過是旦夕之間。”

  “爹,之前不是說,這定州守備是出了名的老王八嗎,怎麽會這麽快就守不住了。”

  “定州守備同東水寨的老當家是養寇自重,如今這老當家病入膏肓,他手下那些個匪徒已經壓不住了,他的女婿李牧是個野心勃勃之人,我之前命人打探過那殺了吳婆子全家,並在海邊截殺你的人就是他。他既然花了功夫去偷這海防圖,就說明他已經不滿足於每年從劉士有這裏拿些米糧錢財了。”

  我想了想還是有些不解,問道:“這定州離河口村也有兩天的路程,且定州也算是城高池深,流寇不過是些匪寇如何敵得過這精兵鐵甲守衛的定州城。”

  祝老爹歎口氣:“是不是精兵鐵甲,總要看過了才知道,但是這糧草都被虧空,我就覺得這城未必牢固。今天下午你跟著我學對賬,這是近三年的糧草軍餉補給的賬目,若對的上,還好,對不上,就麻煩了。”

  我搬了把椅子坐到祝老爹的書案旁,聽著祝老爹,把每一項明細應該如何進出給我講解清楚,結合我自己現代的做賬的知識,開始記錄每一筆流水。

  日影西斜,月掛牆頭。隨著一頁頁的賬目翻動,祝老爹的歎息聲一聲比一聲沉重。

  我手中是泰和十三年的賬目,軍餉收到八萬兩發出四萬兩,大米八十萬石發出七十萬石,白麵五十萬石發出二十萬石,馬匹三萬匹軍隊在案馬匹卻隻有一萬匹都不到。兵甲十萬副實領十五萬副。

  我原以為是我不熟悉古人的記賬方式,私下裏又用現代複試記賬的方式算了一便,一算更加心驚肉跳,所有的錢財來處有戶部記錄,可是出處明細卻無法查明。

  雁過拔毛的事情果然曆朝曆代都屢見不鮮,換個時空依然存在。這可是給保家衛國的將士們用來保命的東西,大肆克扣,打仗的在前方吃緊,當官的在後方緊吃,這城牆的堅固程度果然未可知。

  我把手裏核算出來的數目,遞給祝老爹,祝老爹將三年的數目再合總。隻見祝老爹越寫,眉頭越皺得厲害,待寫罷祝老爹氣的直接把筆摔了出去。

  “這些個蛀蟲,我想過這定州官場不幹淨,可是沒想到他們已經猖獗到如此地步。”

  我給祝老爹倒了一茶:“爹,喝水,先不氣。這流寇還沒來,此事上報天家,也許還來的急。”

  祝老爹搖搖頭:“這些年,天家不想祝家把持軍需,想把祝家變成隻會殺人的刀,我們來報不合適,恐會招致天家不悅。我原想著走個過場,抓了劉士有的小辮子,天家好換了劉士有讓其他人來清剿流寇。但這個辮子卻不能是軍需之事。”

  我想了想問道:“爹,這劉士有,究竟是何背景,天家要換他還不能一紙調令直接換人。”

  “這劉士有的大哥是大皇子的門客,他早投了大皇子門下,如何說換就能換得。這事兒我們不可插手,還是要找海防圖,這事兒要想個法子從其他地方捅出去。”

  我有些為難道:“爹,我是真的想不起來。”

  祝老爹長噓一口氣,“把這個東西整理起來,過幾日把它送給來定州看戲的人。”

  “看戲?”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唉,逃了這麽多年,還是要回到這大泥潭裏。大丫頭,你也要時時謹記著無論何事千萬小心,細細思量,多多斟酌。”

  我認真的將祝老爹的話記在心裏:“我知道了,爹。”

  祝老爹揉揉眉心,看著天色已晚,便對著門外喊道“祝庚去弄點吃的來,連大小姐的一起。”

  然後對我說道:“你在我這書房裏,和我一起用吧。還有些事情需要告訴你知曉。對了,我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說,祝戊、祝已、祝庚、祝辛是祝家培養的家兵。”

  “戊、己、庚、辛。不會還有甲乙丙丁吧。”

  “甲乙丙丁啊、在國公府跟著你大伯呢,壬、癸則在老宅訓練新人。”

  “哦,對了過幾日好像就是花朝節了,你的生日也要到,過了這個生日你也到說親的年紀了,這事兒我要好好想想。”

  “爹,我才剛剛十三,您不是說要留我幫您嗎?”

  “嗯,不急,不過你若是看上哪家的兒郎,要早點告知與我,我不是那起子固守教條的老頑固,我自是要想著法子成全你的。”

  “爹說哪裏話,我還小,不著急,我還要幫著爹打理好祝家呢。”在現代我活到二十八歲也沒把自己嫁出去,在這裏我才十三歲,大好的年華啊,怎麽能想不開的早早嫁人呢,這可是難產死亡率超級高的古代,我還想著多活兩年。

  接下來的幾日,我同祝老爹將這劉士有在任的幾年的定州的賬本查了個底朝天,定州大小官員從修河款、軍糧、馬匹、各類稅款虧空巨大。想是祝老爹查賬的動靜有些大了,定州大小官員,每日裏各類禮物請帖,流水般的往祝府裏送。

  我站在院子裏,清點著大大小小的箱子,還有各色的美女,有些為難的看著祝老爹,不知道如何是好。“爹,你看這銀子,和人可怎麽辦呢?”

  祝老爹圍著院子轉了兩圈,抬頭看看天說道:“人,你挑些能當丫鬟使的,銀子禮物統統留下。”

  我有些不解,將祝老爹拉到一旁小聲說道:“爹,你這不是明目張膽的貪汙受賄嗎?”

  “大丫頭,跟著祝福好好學學兵法。我這會兒還沒融入這定州官場,且這查貪汙也並非我的本職之事,你且看著好好學便是。”

  我點點頭,在賬簿上將物品來處數量一一列明,喊著言語、羅髻帶著祝庚、祝辛將其入庫。

  不過看著這些個一身綾羅綢緞的姑娘們,我著實犯了難,家裏缺的是三等的打雜丫鬟,這些個姑娘一看就不是用來打雜掃灑的。“爹,這財物也還好說,可是這姑娘我真的挑不出來,要不你來?”

  祝老爹翹了翹眉,“我來?我來那就是收房納妾,你是想讓我對不起你娘?”

  我嚇得趕緊擺擺手:“不是不是,可是爹啊,我是真沒見過這。。這樣的三等丫鬟。我真的挑不出來啊?”

  “那你看著點,祝福媳婦,你過來,把這些人帶到大小姐院子裏去,把人挑了,不成的就送回去。”

  福嬸過來對著我爹行了一禮,轉身對著那些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們說道:“各位姑娘請跟我來。”

  祝老爹戳戳我:“你也去,看著點。”

  東院裏,隻見福嬸安排這些個姑娘按個頭站好。

  “各位姑娘,我是這府裏的內宅管事兒,我男人單名一個福字,你們可以叫我福嬸。老爺讓我問問各位姑娘,我們府裏的丫鬟沒有一進府就貼身伺候主子的道理,都要從三等丫鬟做起,各位姑娘要是不樂意的,我們老爺就把您送回原處,若是有願意留下的,就按著府裏的規矩來,合了府裏的規矩的才能留下來。”

  姑娘們之間交頭接耳的探討著,她們本就是主家培養來尋樂子的,不是尋常做事的丫鬟,這選擇就好似重新選了路。

  隻見三個姿色豔麗的女子走了出來,對福嬸道:“我們原是劉守備家的丫頭,老爺送我們來就是想貼身伺候同知老爺的,既然老爺用不著我們,不如我們還是回了原處吧,也好給劉大人一個交待。”

  福嬸將這三人的賣身契找出來,喚了祝戊過來,將這三人送走。

  隨後又有二三人要求回了原處,福嬸同樣安排人,將她們護送回去。

  最後還剩下七人在這院子裏,福嬸圍著她們走了一圈挨個翻著手相看了下,便問道:“幾位姑娘是確定要留下的,那這賣身契我可就留下了。”

  幾人同福嬸行了一禮:“是。”

  福嬸讓言語拿了紙筆搬來小桌坐在一旁,指了指站在最左邊的一人:“你過來,上前回話。”

  一個清秀白淨的小個子姑娘走上前來,回道:“請嬸子問話。”

  “你多大了,叫什麽名字,誰家送來的,原來是做什麽差事的。”

  “婢子,芳繡,是縣丞家的丫鬟,婢子原來是縣丞太太的身邊的二等丫頭,婢子今年十七了,我家老爺想給我開臉,我家太太不允,便趁著這機會將我送了出來,求大小姐和福嬸不要將我送回去,那縣丞老爺已經五十多歲了,太太又善妒她會打死我的。”芳繡說著便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個響頭。

  福嬸看了看我,又接著問道:“你先起來,我的話還沒問完。”

  芳繡被言語攙扶起來,站好說道:“婢子是真的想留下,隻為活命。”

  “好,那我再問你,你原是做什麽活計,賣身幾年,家裏可還有親人,親人現在何處,可還有聯係。”

  “我是管著太太的衣物繡品和茶水糕點,不是貼身伺候,我針線還行,也做的幾樣點心。我十歲那年定州發了大水,我家孩子多,爹娘便把我賣了換點糧食,後來他們逃難去了,我也沒找過他們。”

  福嬸點點頭,說道:“成,我知道了,你先站旁邊去吧,待我問完再做安排。下一個。”

  上前的女子高挑娟秀,說話柔聲細語:“我叫燕舞,我是巡鹽禦使家的舞姬,我十五了,我十三在天香樓掛了牌子,後來被人買了送給禦使大人,我。。。我想留下來給小姐做個普通丫頭。”

  福嬸聽到天香樓二字皺了下眉頭,看向我,我挑了下眉頭,想著這個姑娘也是好不容易從火坑裏爬出來,送回去怕是也會被當個物件一樣送來送去,既然她想留下,何不成全了她。於是我對著福嬸點了下頭。

  福嬸接著問道:“你會做些什麽活計?”

  燕舞低著頭小聲道:“我跳舞,跳的不錯。針線什麽隻會簡單的縫補,不過我會學的,隻要能留下,叫我做什麽都行。”

  福嬸子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先等著吧。下一個。”

  隻見一名女子直挺挺的走上前來說道:“我不是什麽當官的送來的丫頭,我是守城參將張大先的女兒,你們老爺既然沒有夫人,我就想來看看你家是個什麽光景。眼下看著還行,你爹長的也可以,過幾日你跟你爹說一聲上我家提親去吧,我不介意給他做個續弦。”

  這位姑娘的一番話,把我跟福嬸震了個踉蹌。我上前說道:“這位張小姐,謝謝你看的上我們家,可是我爹在我娘死的時候發了誓,此生不會再娶,還請姑娘另謀良緣。”

  這位姑娘睨了我一眼:“你又不是你爹,怎麽曉得你爹見了我不會改了主意。而且你放心,我若是嫁進來,我會好好待你們姐弟幾個的。”

  我有些為難:“按說父母之事,做女兒的不應該插嘴,但是我們家是我在管家,恕我多言,家父真的不會再娶,還是請姑娘離開吧。”

  姑娘擺擺手,“你還小,你不懂這婚姻之事,不能隻靠盲婚啞嫁,你去把你爹找來我同他說。再說了,小姐管家,過幾年也是要嫁人的,你家還是需要個當家主母的。”

  我實在無奈,看了看福嬸。福嬸對我點了下頭,便去前院稟告了祝老爹。我對張家小姐說道:“小姐稍等片刻,待管事媽媽請父親定奪。”

  我學著福嬸的樣子對餘下的四位姑娘一一詢問,她們分別來自城裏的其他幾位大小官員家裏,隻不過不是專門被訓練出來的,而是因為長的太好,被各家的夫人小姐給弄出來的。我吩咐言語將她們帶下去安排好,再由福嬸教她們規矩。

  福嬸匆忙走進來,行禮。說道:“大小姐,老爺請您帶著這位小姐去前院找他。”

  祝老爹一身青衫直綴坐在大堂中喝茶,待我和張家小姐進來,祝老爹起身對著張小姐行了一平輩禮。

  待坐定,祝老爹有些尷尬的問道:“張小姐,聽我家管事媽媽說,您來我家是想嫁與我?”

  “不錯,我打聽過了,你喪妻多年,一直未再娶。雖然你白身多年,但是曾有功名,一起複就是個從六品實缺的,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且你一個人親自撫養三個子女,想來你也是個疼愛子女的,人品不會差到哪去。我爹也是早早的喪妻,獨自一人把我帶大,我爹一屆武夫隻會打仗,我從小似個男孩子習武射箭樣樣在行,所以這定州城沒有男人敢娶我,我爹日日憂心,怕我嫁不出去。自我打聽到你,我便覺得你同我爹一樣,必能懂我,我會學著做個管家太太,照顧好你女兒。我嫁給你,即可以免了我爹的擔憂,與你家裏有個太太也好撐起門麵。祝大人何不考慮下娶我?”

  祝老爹沉吟了一下:“姑娘這麽上門給自己提親,我也是頭回見到。祝某佩服姑娘氣魄。祝某年紀應該比姑娘大上許多歲,恐怕不太合適。且,祝某同先妻許過誓言,此生不會再娶。還望姑娘不要讓祝某為難。”

  張家小姐有些生氣,說道:“我知道你與你發妻情深義重,我又不用你心裏有我,我隻是找個門當戶對的嫁了,不讓我爹擔憂罷了。且你家也是大女兒管家,我看著她可是沒兩年也要嫁人了,總不能家裏一直是姑娘當家,你早晚要娶,何不娶我這樣什麽都不爭隻圖給我爹一個交待的。”

  祝老爹笑著搖搖頭:“敢問姑娘芳齡?”

  張家小姐有些不樂意的嘟囔著回道:“二十了。”

  祝老爹繼續說道:“姑娘也說了,不願意盲婚啞嫁,想來姑娘還是希望能同未來的的夫婿能同自己白首同心,恩愛到老。我自打先妻故去,已經心如死灰,除了我這三個兒女,再也不想有其他牽掛。姑娘芳華年紀不應該委屈在我這裏,這世間大好男兒還有許多,總會有對姑娘真心相待的。”

  張家小姐歎口氣:“哪有那麽容易,這世間男子多愛溫柔賢淑,溫婉小意的女子。我這樣五大三粗的,哪裏會有人娶。我原想著你家缺的不過是個充門麵的主母,一個名分而已,門當戶對的,娶我可比娶別人家心思多多的小女子要好的多。“

  祝老爹笑著說道:“姑娘,達觀大方,為人豁達,配得上一個一心一意對你好的男子,不應該屈就在祝某這裏。祝某不是個在乎世人眼光的人,祝某既然立了誓言若是輕易就破了,也對不起姑娘對祝某的看中。祝某比姑娘虛長幾歲,還請姑娘聽祝某一言,姑娘值得一個一心一意對你好與你白頭偕老的男子,不要隨意屈就了。”

  張家小姐無奈道:“祝大人這是拒絕我了,也好。那我就不打擾祝大人了,今日之事是我莽撞了,還望祝大人不要怪罪。”

  祝老爹摸摸胡子:“姑娘性格爽朗,很是招人喜愛,要相信會有更好的男子一心一意對你。”

  “謝謝祝大人吉言。那我便告辭了。”張家小姐起身行禮。

  “冬葵,送送這位姑娘。”

  我上前對張家小姐道:“張家姐姐,我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