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默然不語。

  靜默片刻後，蕭揚歡繼續問道，“淑太妃的冊封大禮什麽時候辦？”

  “大軍還有兩日就到京城了，隻怕冊封大禮會延後。”黑雲回道，“公主，淑太妃好像知道臣等的存在，今日她從啟元殿回來的路上，經過上林苑的時候，對著幾個侍弄花草的宮女說了幾句話。”

  “說什麽了？”蕭揚歡喝了一口溫水，緩解腹部傳來的陣痛，自從連著餓了幾日後，她便有了這個時不時就腹痛的小毛病。

  黑雲回道，“說徐家對於淑太妃進封一事，頗有些不同意見的看番。”

  蕭揚歡垂眸凝思片刻，然後道，“徐家的事情，不用管，倒是眼下，嘉清姑姑還沒有從莊子外回來，屆時宮宴之上，恐怕會生出風波來！”

  “黑龍暗衛回稟，嘉清縣主因為次子生病才拖延歸期，但是已經定下了，明日回來。今日周嬤嬤等人已經回吉安候府規整了！”

  蕭揚歡點點頭，“那便好！”

  次日一早，有內侍送來請柬，來人正是趙常，他笑眯眯道，“明日大軍歸來，皇上宴請文武百官，在明輝殿舉辦宮宴，皇上說，這是大喜事，明日郡王府可都要進宮參加才是。這是帖子。”

  朱公公接了帖子，呈給蕭揚歡看，蕭揚歡點點頭，對著趙常道，“幾位娘娘都要去麽？”

  趙常笑道，“這個，就看公主您的意思了，不過奴才瞧著，皇上大概是想郡王和縣主了。前兩日皇上和嫻元長公主閑談的時候，還說起您都不大愛帶縣主進宮。”

  蕭揚歡點點頭，“本宮知道了。”

  趙常便起身準備告辭，蕭揚歡遣人送他離開。

  “公主，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李家大夫人和李良娣去了非相莊上靜養，皇叔憐愛慶寧！”蕭揚歡將折子放在一邊，沉聲道，“你待會兒將這個消息送到雲釉院，阿芙，自從李良娣出京之後，就不和我說話了。”

  穀秋應了一聲。

  下午蕭揚歡接到李承嗣的消息，出門了。

  “你倒是會選地方。”蕭揚歡在踏上廣雲茶樓看到李承嗣坐在臨街的雅座上，十分舒適的喝茶賞景。

  李承嗣見她來了，笑道，“還以你縮在你那院子裏，不會來了！”

  蕭揚歡坐下後道，“路上遇見了張大公子接周氏母子幾個回張家，便耽擱了一會兒！”

  李承嗣一聽，曲也不聽了，放下茶杯問道，“張家這幾日鬧得不可開交，瞧著張家大房贏了？”

  蕭揚歡白了他一眼，“張家大姑娘被送到張家京郊的莊子上養身子去了，何況，宮宴在即，周氏母子也該回張家的。”

  “你肯定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說說，也好叫我樂一樂！”李承嗣笑眯眯道，“這幾日，京城太安靜了，都沒什麽消息可打發時間了！”

  “就是我說的那個理由，張家是大戶人家，但凡大戶人家，多少都有些不能說的秘密。你覺得我和張家的關係好到能探聽到別人不能說的秘密上麽？”蕭揚歡喝了一口清茶，側了側身子，目光落在了樓下的從首飾鋪子出來的妝容精致的女子身上。

  李承嗣見她不說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女子上馬車時的側臉，“這不是綏遠伯葉家的嫡長女麽？”

  “你認識？”蕭揚歡收回視線問道，“她便是葉家的嫡長女麽，倒是位姿容出色的姑娘。”

  “就是她了，你沒看到那馬車上綏遠伯府的標誌麽？”李承嗣道，“不過，你別被她的外表騙了，當心些，我看她的心和你差不多黑！”

  “怎麽說？”蕭揚歡放下茶杯問道，“綏遠伯雖然是勳貴之家，但這一輩的子弟不少，在朝堂上倒是新秀。他家的女兒，驕矜些也是難免。”

  “前幾日我和你們府上的朱公公在議論京中的人家的時候，對綏遠伯府來的興致，便讓人查了查，結果，竟然什麽都沒有查出來。”李承嗣低聲道，“你給我的人手，手段如何，你自己是清楚的。葉家肯定有古怪！”

  綏遠伯葉家，是跟隨太祖打下江山時冊封下來的勳貴了，幾代綏遠伯都是安分守己的主兒，倒是不妨這位自接任伯爵府之後，勵精圖治，嚴正家規，興辦祖學，有了振興門楣的心意。

  蕭揚歡垂眸道，“綏遠伯府太過低調了，我不是很清楚他們家的事情。還是在京郊的時候聽秦家的閑話，才得知秦家和葉家有姻親關係！”

  “說起秦家，這兩家算是隻有麵子情分了，葉家這一輩就這麽一個女兒，捧得跟個明珠似的，秦老夫人上門一鬧，葉家女兒當眾跳湖。嘖嘖，秦家事後上門賠罪，差點連葉家的門都沒能進！”李承嗣撚了一塊芙蓉糕丟進嘴裏。“不過，如今，秦老夫人又回鄉下去了，兩家似乎又和好了。”

  “秦家是皇上的心腹，葉家呢？”蕭揚歡凝神思忖。

  坐在對麵的李承嗣正色道，“若是葉家也是皇上的心腹，那不見得是好事，至少對你來說。”

  “是啊！”蕭揚歡道，“葉家的人，行事低調，不留痕跡，又經營這麽些年不倒，若是對上葉家，當真是麻煩！”

  李承嗣瞥了蕭揚歡一眼，眼前的少女雖然嘴上說著麻煩，但是李承嗣從她的神色言談語氣中，可半點都沒有看出苦惱之意。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蕭揚歡這才問道，“你尋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李承嗣長歎一聲，“樂陽大長公主那邊似乎知道了。”

  蕭揚歡一愣，隨即道，“遲早的事情，不過，我猜從她踏進啟元殿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了，是我安排人引到她進宮的。”

  “會有麻煩麽？”

  蕭揚歡抬眸，“可以應付，倒是李家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將李大夫人送到了非相莊上了。”

  在李家大老爺降位的那一天，李承嗣突然找到了蕭揚歡，要求她將李家大夫人和李良娣送到京郊安置。

  蕭揚歡雖有疑問，但是還是按著他的意思辦了。

  但是辦了，未必就意味著不追究了。

  “我查到了我的身世。”李承嗣幽幽道。

  蕭揚歡好奇，“我都沒法子查到，你是如何查到的！”

  李承嗣回想李家出事的那天，李大夫人身邊的嬤嬤突然找到自己，說的那番讓人震驚又匪夷所思的話。“我是李家為孝賢皇後生產時準備的替身，李家想，若是孝賢皇後生下公主，那就用我替換了，隻是孝智皇後早產，我沒能派上用場。”

  蕭揚歡一雙晶亮的眸子裏隱含驚詫之色，她半晌才回過話來，“李家怎麽敢？”

  李承嗣笑了笑，“你不是也給廉郡王準備了替身的麽？”

  “那是皇家慣例，而且這個替身還是先帝在世的時候準備的了，我並沒有插手！”蕭揚歡道擰著眉頭低聲道，“而且這不一樣！”

  李承嗣又笑了，隻是這笑容中夾雜著幾分涼薄，幾分嘲弄，“又什麽不一樣，不都是用來替代別人生死的麽？”

  蕭揚歡仔細的打量著李承嗣的麵容，越看越心驚，最後她在李承嗣回看過來的一瞬間，轉移的眸光，“你的生父生母呢？是李大夫人麽？當年孝賢皇後生孩子的時候，李大夫人生下過一個孩子，隻是當時那個孩子沒了，是你麽？”

  “你這個姑娘，就不能給人留點餘地麽？”李承嗣反問道。

  蕭揚歡見他又掛著幾分笑意，似乎無論什麽時候，李承嗣都是帶著一臉的笑容。她問道，“李家大房的嫡長子並非李大夫人所出，而是抱了庶子記在名下的。十七歲在謝家書院讀書的五公子李承業才是李大夫人唯一的孩子。我曾在京郊出行的時候，遠遠見過他一眼，你和他有些相似的地方。”

  李承嗣笑而不語。

  蕭揚歡繼續道，“李老太爺為人清正，隻怕是他知道了李家兄妹的打算，權衡再三之下，這才想要嫡長孫的命，絕了李家兄妹的念想。隻是這其中出了茬子，大夫人心疼孩子，李家兄妹想要留下你的命，或許來日能派上用場。兩者一商量，李大夫人抱養庶子，換的你的一線生機。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李承嗣似笑非笑的看些蕭揚歡，“來日你落魄了，若是去說書，一定賺得盆滿缽滿！”

  蕭揚歡笑了，“不管其中曲折如何，你和李家的恩怨，隻要不牽扯王府，我都不會過問。隻是你都能知道從前的往事，那麽抓了你舅舅的皇上呢，是否也知道了？”

  茶樓中唱戲的小娘子轉軸撥弦，又換了一曲，曲調婉轉，唱詞靈動，一出聲就吸引了不少茶客紛紛鼓掌叫好。

  李承嗣側首望了一眼，台上的小娘子，正唱的歡快，他道，“他們既然敢這麽做，自然是會掃清一切障礙的。隻不過，皇上那裏，人手不少，當年的事情，沒準真的被他翻出來了，也未可知。”

  蕭揚歡清冷的聲音在一派熱鬧中響起，顯得十分突兀，“那就當皇上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