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膽大包天
作者:爾等      更新:2020-07-24 16:48      字數:4252
  蕭揚歡走進明輝堂的小花廳時,衛澤正端坐在客位上,一身湛藍色錦袍,頭發用一支玉色鬆紋玉簪固定,姿態閑適,端茶淺啄,神色淡然。

  “衛三公子久等了!”蕭揚歡緩步走進小花廳,開口道。

  衛澤起身,他拱手向蕭揚歡行禮,“是澤叨擾公主清淨,貿然請見公主。”

  蕭揚歡淡淡一笑,傳人上茶和點心後,方才回道,“我既允見你,便算不得叨擾,你此番來,是因為柳三姑娘的事情?”

  衛澤瞳孔微微收縮,然後躬身道,“不全是,也是為了家兄來。”

  “衛池衛校尉在邊關殺敵,聲名鵲起,幾乎可以和劉家的劉偏將齊名了。”蕭揚歡眸光波動,蘊含著漠然之色,“等他回來,必定是加官進爵,前途大好!”

  衛澤麵色一緊,他知道自己方才拋出的引子,已經被眼前的少女不動神色推了回來。他再次看向蕭揚歡時,眼中多了一抹謹慎之色,“是,大哥因衛家之故,仕途阻礙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若是再因衛家之故,再被耽擱,澤隻怕大哥承受不起,也辜負了公主的一番用心。”

  蕭揚歡莞爾,少了幾分端莊自持,容色渙然之間,多了幾分嬌媚之色。隻是這嬌媚之中,又隱藏著許瞧不真切凜然氣度。

  “衛校尉是衛家嫡長子,既然受了家族傾力奉養,畢生與家族互為依靠和倚仗,這是必然。衛校尉若是真如衛三公子所言,隻怕衛家也挨不到如今這柳暗花明之時。本宮隻覺得,為校尉千古光明是必然,不過是好事多磨而已。”

  衛澤神色又重了幾分晦暗,他沒想到小小年紀的蕭揚歡,說話驚人如此滴水不漏,半點不給人還擊的餘地。難道這就是皇室威儀,公主威儀麽?

  還是,這隻是獨獨屬於眼前的少女所有的氣度?

  “如今,秦家得了皇上的偏幫,二叔在朝中已經獨立難支,這事確實是澤的錯,但其中隱情,難以告知。隻是柳三姑娘腹中骨肉,我必然要保下的!還請公主出手相助!”衛澤再次起身,拱手俯身做謙卑狀。

  蕭揚歡唇邊笑容淡淡隱去,隻定定的看向衛澤,直到衛澤再次起身時,她朱唇微啟,旖旎之中聽得幾個字。

  “憑什麽?”

  衛澤怔愣當場!眼中滿是掩飾不了的驚異和疑惑之色。

  “衛家起複,確實是本宮出的主意,甚至衛池能上上戰場,也是本宮籌謀後的結果。但是衛澤,衛家是本宮製衡秦家的棋子,但卻不是唯一的棋子。你這諸多要求,未免自視甚高了些?”蕭揚歡冷冷道。

  衛澤肅然抬頭,臉上的恭敬之色,早就消失不見,“澤並非蠢笨之人,自然是知道衛家是公主手中的棋子。但事到如今,公主還有別的選擇麽?”

  秦家和衛家之間的關係,多半也是因為蕭揚歡授意之故,但若是衛家將蕭揚歡這個背後的推手放到明麵上來,蕭揚歡也落不到好。

  所以,衛澤才敢這樣逼迫蕭揚歡。

  隻是,蕭揚歡看穿了他的想法,不想如他的意。

  “衛澤,柳三姑娘能躲過一劫,是因為得了你的幫助,如今她在京城住著是因為你給她置辦了房產、仆從,這是什麽啊!明晃晃的置辦外室,何況柳三姑娘腹中還有骨肉,若是她再一死,你們衛家就逃不了參與謀逆的罪名。畢竟,衛家是有前科的!”蕭揚歡笑得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牙齒雪白,透著幾分森然的味道。

  衛澤抿唇,“柳三姑娘已經被京兆府尹接到府中看管起來。”

  蕭揚歡端了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繼續說道,“衛澤,你與衛池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除了膽色過人外,怎麽還這樣單純呢!京城多大,有多少人,每天又有多少事,京兆府尹是有多閑,才會管這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是有人吩咐京兆府尹做的,是誰,秦家?”衛澤一經提點,立即明白過來,但是目光在觸及蕭揚歡帶著譏諷的笑容時,電光火石之間,他幾乎可以肯定是眼前這個稚嫩的少女所為。

  對上衛澤的目光,蕭揚歡勾了勾唇角,“衛澤,你膽子真的很大。竟然在這個檔口,給衛家找了這天大的麻煩!”

  衛澤心裏的最大的秘密被蕭揚歡這最後一句話點破,他心情驚駭,聲音中都帶著一絲驚恐道,“你知道了!”

  柳三姑娘的事情,能被人知道,除了他自己暴露,不做他想。

  “秦家和衛家之間的爭鬥,是在皇上可控製的範圍內,秦家明白,衛家也明白。秦嬪的死,不清不楚,或許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秦家最近得了一些偏幫。但是本宮可以告訴你,皇上不會因為秦嬪的死,進而愛屋及烏的偏寵秦家。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皇上會在秦衛兩家爭鬥中,一定會讓一方勝利,從而你破壞整個正堂的局勢!”蕭揚歡擰眉問道。

  衛澤抬頭,一張溫和從容的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肅殺之氣,“公主,我不是大哥和二叔,願意在這樣的局勢中周旋,得一絲生機。秦家從前不過是我祖父身邊的侍衛而已,如今也敢在衛家門口大放厥詞。”

  “那衛家從前還是謝家身邊的下人出身呢?你可見謝家對衛家人何時有過眼高於頂,不屑視之了?”蕭揚歡冷哼一聲,“你連自己都沒瞧清楚,也敢瞧不起別人。衛澤,你配麽?”

  衛澤,你配麽?幾個字當頭砸在衛澤腦中,他幾乎恍惚失神,蕭揚歡什麽離開小花廳的,他都渾然不知。

  而這句話,直到在衛家祠堂中,夜神人靜之時,仍舊在衛澤的耳邊回響。

  他當真不配,當真做錯了麽?可能是真的錯了,但是被這樣一個少女毫不留情的點破,甚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中,他恍然有種被看穿的感覺。有些惱怒但更多的是折服,聰明人對更聰明人的折服。

  次日一早,衛二老爺得知了衛澤碰壁之餘,還惹怒了汝安公主,又往廉郡王府送了拜帖去衛家此番能不能挽回,隻能看這位公主的手段了。

  隻是廉郡王府退了他的拜帖,隻道公主出門去了。衛家的下人,使了好些銀子隻得了這個答案,門仆再三道,蕭揚歡一早就帶著縣主出門了。至於去了哪裏,並不知道。

  蕭揚歡是去赴勇王府的寶珠郡主的約了,一早就讓下人到府上來,邀請她到勇王府自家的酒樓中用飯,說是從西域請來的一位廚子,做菜很是不同南楚北宋等地的做法。

  蕭揚歡看了看天色晴朗,覺得倒也可行,帶上慶寧縣主,一並出門赴邀約了。

  酒樓包間之中,蕭寶歡嘰嘰喳喳的同蕭揚歡和蕭扶歡姐妹二人,說著新來的廚子做菜如何獨特,做菜如何好吃。

  蕭扶歡因為嘴刁,雖然蕭揚歡使了法子讓她改了不少,但是這些年倒是讓白媽媽的小廚房養出了幾分喜食的性子來。

  當下就和蕭寶歡討論起了,那西域廚子做菜的手法來。

  蕭揚歡在吃食上,並不甚在意,隻是時不時的聽著兩個姑娘討論。

  不多會兒,重錦幾個就從屋外端來一些吃食,蕭揚歡看著,都是一些炙烤,燉煮之物。她略吃了些,倒是蕭扶歡覺得稀罕,用的多了。

  飯後蕭扶歡便覺得自己有些撐,被蕭寶歡好一頓笑話。小姑娘多食而撐得難受,麵子上受不住,便嚷著要回去。

  倒是蕭寶歡說她也時常被撐著,不過在藥房中有種化食的藥,又讓人去藥鋪中取來,給她服下,這才讓她好了很多。

  “這裏離我家不遠,說起來,你們還沒有去過我家吧,不如去我家看看。”蕭寶歡提議道,“我家很有意思,不同你們府上湖占了三分之一,我們府上,倒是栽種了不少花草樹木。”

  蕭扶歡看向蕭揚歡,“阿姐去,我就去!”

  “今日不成,改日吧!”蕭揚歡拒絕道,“方才李家傳信來,李大夫人想念你了,阿芙去李家看望看望外祖母吧,順便也見見李良娣,她在李家伺候李大夫人好些日子了!”

  蕭扶歡咬了咬唇問道,“那我能將母嬪接回來麽?”

  蕭揚歡摸了摸她柔順的頭發,“郡王府也算是我們的家,隻要良娣覺得自己是家中的人,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蕭扶歡雖然聽不太懂,但是她知道蕭揚歡氣已經消了,於是笑道,“母嬪當然是家裏人,等我將她接回來,再去給崔母嬪道歉!”

  蕭揚歡笑了笑,沒有說話,倒是安排馬車在街上選了一些禮物,遣人送慶寧縣主去李家。

  “公主為什麽要和李家鬧僵呢?”蕭寶歡看著蕭扶歡坐上馬車漸漸遠去,想起坊市中的流言蜚語,好奇問道,“這樣阿芙也很為難!”

  蕭揚歡笑了笑,並未回答,反而到,“郡主,我出來許久了,家中還有事情要辦,改日請公主到郡王府選些從江南來的料子,做秋衣!”

  蕭寶歡轉頭,正要答話,郡王府的人進門尋蕭揚歡說話,蕭揚歡順勢提出告辭離開了。

  一直在隔壁的勇王世子等蕭揚歡的馬車離開後,才走到自家妹妹身邊,蕭寶歡有些難過,“大哥,我將阿難妹妹惹生氣了。”

  “沒有,公主不是還邀請你去她府上選料子麽?”世子安慰道,“隻是,你確實不該提及李家和王府的事情。你不知道,廉郡王府開衙之後,上門者寥寥無幾,不止李家,甚至謝家都沒有派人去。”

  “為什麽,謝家不是阿難和阿平的外家麽?”蕭寶歡不解問道,“難道謝家不願意管他們了?”

  勇王世子隻是笑了笑,溫和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叮囑道,“寶歡,以後和慶寧以及汝安甚至廉郡王相處,不要涉及王府家事,隻管說吃喝玩樂,甚至說些從各家聽來的流言蜚語都是可以的。”

  蕭寶歡不明所以,但是她向來聽話,隻要是家人說的事情,她都點頭應下。

  蕭揚歡出了勇王府的酒樓,並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去見一直等著她的衛二老爺。

  從上午一直等到午後,衛二老爺在見到蕭揚歡的一瞬間,都不敢生出半點的憤怒之意來,他連忙起身拱手道,“殿下,都是衛澤狂妄,惹下這潑天禍事,還言辭不敬,冒犯殿下,臣知道後,就罰他去跪祠堂了!”

  蕭揚歡眉眼不抬,隻進了屋中坐下,然後見衛二老爺恭敬的站在一旁,又道,“你也坐!”

  “是!”衛寺卿捏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坐在了蕭揚歡的對麵,心裏拿不住蕭揚歡現在對衛家是何種態度。

  “衛澤行事過於不擇手段,也不按常理來。前者不是好事,後者倒失為你衛家的又一個助力。”蕭揚歡開口道,“想來,衛澤在京城多年毫無名聲,隻在這些日子聲名鵲起,還是有些緣故在的。”

  衛二老爺歎了一口氣,衛澤的性子從小就是如此,衛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對這個孫子,隻說看他自己的造化。後來衛家落了難,一家人便打發了他會老家守喪,也算是為他以後造勢。

  如今這勢沒有造起來,這禍事先找上了門。

  “臣知道,這事原是我們自家自找的禍事,隻是事到如今,臣獨立難支,若非皇上罷了早朝,不見任何人,這事隻怕都鬧大了!”衛二老爺神色惶惶,“隻得厚顏,求到公主麵前!請您再伸手,救衛家老小一救!”

  蕭揚歡見他跪在地上,做匍匐狀,轉開視線,看向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衛寺卿,你當知道,衛家起複並不容易,都是看在過世的衛四老爺的情分上。”

  “臣知道!”衛二老爺抬頭看向麵色嫻靜的少女道,“是公主寬宏大量,不計較衛家投靠庶人。”

  “本宮並非寬宏大量,隻不過是分得清恩怨對錯,衛家大老爺已經死了,衛家比起從前,敗落不知幾個層次。”蕭揚歡輕聲道,“這次衛家要我出手,憑什麽呢,我可不欠你衛家什麽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