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衛家事定(一)
作者:爾等      更新:2020-05-23 21:05      字數:4266
  於是,賀清愉既沒能替自家母親和妹妹討的香囊球,還被元康帝以懈怠差事為由,給了他好些差事,隻得怏怏而去。

  而這樁再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落在了好幾位眼明耳通的大臣眼中,又思及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心裏頓時明了許多。掛在年輕君主腰間上的小物件,是出自汝安公主手,而這東西似乎十分得人喜歡。

  隻是,當下幾位大臣在商議衛家二老爺的官位,此事便按下了。謝尚書提了兩處空缺之處,秦尚書因著要避嫌沒有開口說話。周尚書想著衛家老太爺在世時的情誼,倒是請了較為事少的鴻臚寺寺卿。

  程尚書道,“衛家倒是是武將世家,讓衛二老爺去管鴻臚寺,到底是有些不妥!”

  坐在龍案後的元康帝看了張家三老爺一眼,後者麵無表情,似乎在聽,似有又沒在聽。有意想要反問,又對上了沈少傅點頭之舉,心裏忽然想起了這些日子張家和秦家的關係,一時倒是拿不定主意。

  最後徐侍郎道,“除了鴻臚寺,便是太仆寺,眼下隻有這兩處寺卿的空缺合適。衛家是以武傳家,衛二此人對領兵打仗一事上,不算多精通。臣隱約急著,先帝時候的幾次戰役中,衛二的糧草兵馬一事,安排的不錯,還得了先帝的誇讚!”

  秦尚書聞言,頭垂的更甚,張家大老爺說鴻臚寺也算是個好出去的時候,元康帝似若未聞,眼中眸光流轉,看了在場的秦尚書,中書侍郎張三老爺,工部侍郎張大老爺幾人。

  最終在張大侍郎的說話聲中,為衛二老爺定下來太仆寺寺卿的差事。

  張大侍郎想要反駁,還未張口,謝尚書道,“衛家這一輩的孩子,衛池前幾日才調進了太仆寺,隻怕不妥?”

  元康帝經他提點,這才想起了這一茬子,“是有這麽個事情,還是吉安候給求得情。”

  沈少傅看了一眼驀然抬頭的秦尚書,緩聲道,“衛池的功夫不錯,在太仆寺委屈了些,既然那孩子想留京,照顧妻兒家眷,不如平調進禁軍,歸在彭統領麾下?”

  元康帝得聞沈少傅開口,倒也給他麵子,當下便允了這事兒。

  隻是在諸位大臣退出書房後,留了沈少傅片刻問道將衛池調進禁軍的緣由。

  沈少傅道,“彭千軍此人對皇上忠心耿耿,有他在,內廷可安然無恙。隻是禁軍也是處官場,彭家哪都好,就是脾氣耿直!而衛家得衛老太爺親自教導,一方麵可保彭千軍在禁軍統領的位置上久坐,一方麵,衛池也不算辱沒了。”

  元康帝聽聞此話,沒有出聲。

  沈少傅繼續道,“臣知道皇上的心結,可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當年先帝饒了衛家上下,最後對衛老夫人多加安撫,為的是皇上尚有可用之人!”

  “是朕著相,多謝先生提點!衛玟已死,先帝在世的時候,此事已經蓋棺定論。先生諫言將衛池調進禁軍,多是為了朝局著相!”元康帝沉聲道,“先生當年教導,為君者,當以仁取天下,以德治天下,以禮固天下。朕不會揪著往事不放,這不是明君所為!”

  沈少傅抬手作揖,“皇上會是明君!”

  在離開了啟元殿的書房後,各位大臣匆匆回去,各家都開始打聽起了這東西的用處。頓時就發現了這小小的香熏球的大作用,以及汝安公主送的那幾包香料的由頭了。

  這算是暗示他們,她家的香囊球請各家多多支持。

  於是,當日謝氏的嫁妝鋪子,訂購的單子又加了兩成。

  而清淨寺中,蕭揚歡在朱公公送回來的消息中,發現了馮家的事情,她隻掃了一眼,轉頭問馮家姐弟眼下在做什麽。

  穀秋回道,“馮大姑娘鮮少出門,這會兒多半是在院中謄抄經文;馮小公子這幾日都跟著郡王一處,或是讀書寫字,或是在庭院中玩耍。”

  馮常卿十分謹慎,她自從被蕭揚歡留在清淨寺住下後,等閑不和衛家的人通消息。每日為母禮佛守孝,或是蕭扶歡姐妹無趣,請她出來喝茶吃點心說話逗趣,才肯出來。

  穀秋目光略過蕭揚歡手上的那張紙上,問道,“馮家姐弟的事情,公主打算如何處置?”

  “為什麽要處置,這事尚有衛家在,本宮一個外人摻和這些做什麽!想讓禦史台那群人,把本宮罵的狗血淋頭麽?”蕭揚歡淡淡道。

  穀秋一愣,眾人都以為,蕭揚歡將馮家姐弟留在清淨寺住這,又多番憐惜衛家的人,是有打算插手馮家的事情。

  “那馮家姐弟?”穀秋問道。

  “馮家姐弟的困境,在於進退兩難,他們也算聰明,沒有去馮家也沒有去衛家,而是躲進了清淨寺。可是本宮的庇護,哪裏又是那麽容易得到的。”蕭揚歡迎風矗立,身上的蓮紋長裙隨風擺動,她整個人也顯得如山間雲霧一般縹緲虛懸。

  沒兩日,聖旨就進了衛家的大門,與此同時,衛池也受到了調進禁軍的文書。衛家一眾男丁再次坐在一起商量衛家的未來。

  衛二老爺眉頭緊蹙,他是如何也沒有想到衛池會被調走,衛池一旦被調走,太仆寺他算是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衛池對進禁軍的事情,倒是表現尋常,隻道,“衛家本就是以武傳家,進禁軍倒是比留在京郊大營好!”

  衛三老爺不禁問道,“二哥,咱們這算不算是和秦家對上了?”

  他這話一出,衛二老爺整張臉愁雲慘淡,他愁的就是這個,若是秦尚書有意打壓,隻怕衛家接下來會很難。

  太仆寺和兵部同屬武職衙門,二者之間雖是上下級部門,但是因為近年來南楚邊境不穩的緣故,太仆寺管著馬政,隱隱有和兵部叫板的資本。

  故而,衛三老爺有這樣一問。

  “三叔,衛家和秦家,從未對上,都是南楚官員,為皇上和南楚辦事。”相比衛家兩位叔伯,衛池倒是不慌不忙。

  衛泊看向自家父親道,“兒子倒是覺得,大哥進了禁軍,倒是一樁好事!”

  眾人看向他,坐在他旁邊的衛澤問道,“二哥為何這樣說?”

  “以大哥的資質,何愁沒有晉升的機會,而禁軍統領彭千軍尚且算的上好漢。若是在太仆寺,大哥才是真的埋沒了。兒子以為,若是用了大哥的前途換的衛家未來,是不合算的!”衛泊道。

  衛澤似有所悟,又轉頭看向衛池問道,“大哥,二叔就任後,衛家是否能如從前一樣,至少不會比現在糟糕?”

  衛池輕輕頷首,“但是衛家崛起,很多人都不想看到。”

  “福禍相依!”一直沉默不說話的衛湯沉聲道,“祖父在世的時候,我聽得教訓不多,但是祖父的一句話,我記得清楚。衛家從來沒有不戰而降之輩!”

  衛池和衛二老爺眼帶幾分驚訝之色,看向一向沉默的衛湯。

  衛湯似有所感,轉頭看向二人道,“今日上午,我聽到了大姐姐的事情,心裏不平。衛家的女兒雖比不得楊謝兩家金貴,但從沒人敢如此慢待。眼下衛家尚且有適齡女兒,又值衛家重振的關頭,稍有不慎,我們這些男子漢倒是不怕,家中的姐妹,怕是要先遭殃!”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衛澤附和道,眼中也帶出了幾分血氣,他父親是庶出,又不甚出息。一直以來,他們三房都是被疏忽的存在。若是想對衛家下手,最先被惦記上的必然是三房。

  何況與他雙生的妹妹衛四姑娘衛清正值婚配之齡,母親見識不多,若是有心之人故意為之,隻怕衛清的下場比之衛芷都不如!

  兩位老爺都是經曆過事情的人,少年們的擔心,他們都是見到過的,甚至有時候也會用上這樣的手段。

  但若是用到自家人身上,衛二老爺想著夫人說起馮家姐弟的事情,想著出嫁的長女若是落得這般下場,心裏隱隱作痛。

  衛澤儼然正色道,“所幸,衛家興敗之際,人心齊整。卿姐兒姐弟的事情,我會再去一趟清淨寺,請寺中主持和公主幫忙掩護蹤跡,免交衛家在應對政敵之際,無暇看顧他們姐弟!”

  書房內,眾人齊齊沉默,隻餘淡淡青煙繚繞。

  兩日後,衛池再次到了琉璃院,在請見蕭揚歡之時,提及了他調任之事。

  蕭揚歡早就收到消息,隻神色淡漠道,“你知道這事是誰提出來的麽?”

  衛池點頭,他的妻子程氏是程尚書的嫡次女,因為是幼女,程尚書夫婦倒算多謝疼愛。

  蕭揚歡道,“那你記得給沈少傅備一份禮送到他府上去,因為他算是做成了本宮做不成的事情。若是有朝一日衛寺卿落敗,至少衛家不會就此沉寂。”

  衛家如今兒郎不少,但多是年少之輩,進不得權利中樞。而夠年齡能進權力中樞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能力不足,夠不上!

  蕭揚歡之前為保衛家能快速崛起,決定將衛家叔侄在一處,確實有些莽撞和自傲了。

  而沈少傅著眼大局,至少為衛家留了一條退路,雖然眼下不知道這條退路是否能保的衛家落敗一日的安定。

  衛池垂首默然片刻,再抬首麵容似悲似喜,“當年沈家之事,祖父曾勸阻過世宗。世宗顧忌再三,才沒有殺了沈家上下,而是定了查抄,三代不入仕途之罪。沈少傅此舉,隻怕是當年之故!”

  此事算的隱蔽,蕭揚歡自然是不知道,但衛池此番表現,隻怕是心中觸動非常。

  “衛公為人坦蕩耿介,心懷仁善,所有衛家才能在衛公辭世多年,還能有遺澤庇佑。衛校尉,這是好事!”蕭揚歡抬手為坐在對麵的衛澤斟茶一杯,見他飲下。

  衛澤用茶後,臉色恢複如常。

  蕭揚歡這才繼續道,“你此番來,本宮知道你無非是為了你叔父衛寺卿的太仆寺一事,再者便是馮家的事情。可是,你進了禁軍未必就能如魚得水!”

  “公主**,臣不如!”衛澤垂首道。

  “你不是不如,你是等著我說出來而已,衛澤你雖不比衛公心智,可這份坦蕩卻像了個十足十。隻是你心中的陰鬼伎倆雖有,卻不屑為之。這不好,你得改,因為能害人,從來都不是陽謀,而是陰謀。”

  二人坐在窗下的塌上說話,周身被射進來的陽光籠罩,但除了擱在屋中央的冰鑒散發著幽幽寒氣,令人分辨不清是炎熱的盛夏還是深冬時節。

  衛池聽了這番話,不由得看向眼前的少女。

  明明是才過十三歲的年紀,容貌才初初成形,尚未得見日後的風華絕代。但這份沉穩的氣勢,早就令人折服。

  蕭揚歡見衛池不語,繼續道,“京城都傳,衛公子孫中唯有幼子和長孫,得了他六七分的真傳,衛四爺如何,已經不得見。而衛澤你確然功夫不錯,在領兵打仗上或可有所建樹。但衛公最出色不是他在沙場上如何,而是四十之後在官場上,衛明之名才聲名鵲起!”

  衛澤自是熟知祖父的過往,他立馬就明白了幾分,臉色也凝重了許多。

  “沈少傅肯拉幫你一把,說的上是一舉兩得,既得了衛家的感激,結了善緣,又結了彭千軍的困擾。”蕭揚歡道,“彭千軍是禁軍統領,皇叔親授,等閑人是動搖不了他的地位。”

  “可是彭統領生性耿直,禦下尚有不周之處,若是有人輔佐,可保皇上穩妥!”衛澤徐徐道來,“這才是臣被調入禁軍的最終目的!”

  他說完,又看向公主補充道,“所以公主要臣備上一份禮酬謝沈少傅的舉薦之恩。”

  蕭揚歡看著他,忽而輕笑道,“算不得酬謝,隻衛家在告訴沈少傅,他的目的,衛家一清二楚,往後就算有人想要拿捏衛家,也得掂量掂量。而官場上,不就是掂量掂量夠不夠格麽!”

  衛澤深吸一口氣,隻覺自己靈台通透,之前迷惑之處,眼下已經分明,他再次起身,抬手抱拳,十分鄭重道,“臣衛澤,多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