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張章衛家來人
作者:爾等      更新:2020-05-23 21:05      字數:4259
  三日後,阿庸的病症慢慢見好,徐凝慧倒也不急著走,索性在寺中住了下來。

  蕭揚歡曾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回京。

  徐凝慧在沉默許久後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在莊子上住久了,每日看著阿庸一日一日的長大,會笑了,會認人了。雞鳴狗吠,家常瑣事,好像心裏那些不平,憤懣,怨懟,都盡數磨平了。”

  蕭揚歡聽罷後,凝然沉思良久才道,“可是你回了京城,住進吉安候府,那些過往都會想起!”

  “這不是放下,是你忘記了。”

  徐凝慧抱著已經安睡的阿庸,低頭溫柔的注視著這個帶給她希望的孩子,“我不如你許多,麵對過往,我選擇逃避,而你選擇迎難而上。”

  蕭揚歡沒有接話,她也低頭看著好睡的阿庸,思緒遠去,二人之間沒有在說話,隻有窗外的鳥鳴不休,唧唧不停,十分熱鬧。

  此後,但凡蕭昭佑出門去了智和尚處聽禪,蕭揚歡必定相送,在回來的路上,會去一趟天王殿,或是燃香許願,或是默誦經文,或是聽天王殿的僧人辯經。

  二十六這日早上,蕭揚歡在回琉璃院的路上,又去了一趟天王殿。今日的天王殿前換了嶄新的經幡,經幡在山風中,烈烈作響,上頭以線繡成的經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是蕭揚歡提供金銀絲線,由昭哀太自姬妾共同完成。

  在香爐中燃香一柱清香,蕭揚歡照例跪在佛前為先帝和父母祈禱誦經,地藏經才誦念一半,聽得殿門外有刻意壓低聲音的說話聲。

  見蕭揚歡停了誦經撥珠的動作,伺候在一旁的疊翠便悄然起身往殿外走去,片刻後進來回道,“是衛家二老爺夫婦在外,聽聞天王殿中的神佛十分靈驗,想要在天王殿為過世的老太爺和老夫人供奉靈位。”

  “但是咱們在這兒,明清師傅沒敢放人進來,正在外間說話。”

  蕭揚歡繼續撥弄手上的香檀佛珠,淡淡道,“佛前眾生平等,各自相安無事,請衛家夫婦進來吧。”

  疊翠再次躬身出去,沒多會兒衛家二老爺和二夫人進來了。

  衛家夫婦進門後,見了跪坐在佛前的蒲團上,誦經的蕭揚歡,先行一禮才道,“叨擾公主殿下清淨了!”

  蕭揚歡睜眼,看向二人,約莫三十五六的年紀,許是因為到寺中的緣故,各自樸素裝點,神色倒是謙遜,“佛前都是清淨地,並無叨擾之說。”

  衛家夫婦再次拱手行禮衛二老爺看了自己夫人一眼,想要起身離開,卻被蕭揚歡叫住,“二夫人持家有度,寺中供奉一事,夫人比大人更合適。”

  衛二夫人看向自己丈夫一眼,後者微微點頭,“殿下說的是,論起家宅內事,還是女子比男子更清楚。”

  蕭揚歡莞爾一笑,“若論起外頭的事情呢?”

  衛二夫人心頭一跳,後退幾步,與明清師傅到了偏殿說話。

  衛二老爺接過疊翠遞來的清香,恭敬的向高高在上的佛祖許願後,學了蕭揚歡的樣子跪坐在蒲團上。待蕭揚歡誦畢經文,由侍女扶著起身後,他才道,“前些日子聽說大丫頭的一雙兒女到了寺中,多虧了公主和郡王搭救才撿回一命!”

  “二老爺打算如何安置馮家姐弟?”蕭揚歡由著疊翠揉跪麻的膝蓋,輕聲問道衛二老爺,“送回馮家,還是接回衛家?”

  衛二老爺稍微垂首,錯開了蕭揚歡犀利的眼神,“衛家正值風雨飄零之際,做不得庇護之所。當初大丫頭被送走,衛家就沒有插手,如今更沒有插手的理由!”

  蕭揚歡悠悠一聲歎息,“隻怕馮家姐弟是不願,畢竟母親新喪,父親遠在任上。回了馮家,指不定如何被磋磨!”

  衛二老爺的耳中落入那聲歎息後,不知怎的,心底一陣愧疚。至於這愧疚因何而起,他卻是不明白。

  “究竟是大房的事情,大郎尚且在京郊大營裏,二郎在老家錦州還未歸,五郎還是十五歲的少年人。臣雖是叔父,但終究已經分家了,若是強行出麵,隻怕不妥!”衛二老爺心虛的解釋道。

  蕭揚歡沉臉利眸看向衛二老爺,“是麽?本宮偶爾聽得寺中香客閑談,民間媒人做媒後,夫婦之間鬧了矛盾,也是要調和一二。大人這媒人做了媒,就能高高掛起,對結了兩家之好的夫婦,不管不問的!”

  “究竟是衛家經不起波瀾,大人你不得以保全衛家上下;還是大人你衛家上下,已經磨了心性,斷了前人遺誌!可憐衛老太爺忠直一生,何等血性,其兒孫中,竟然無一人可以繼承!”

  這番話不可謂不重,尤其由十二三歲的蕭揚歡指出衛老太爺遺誌時時,衛二老爺心地一陣憤怒。“公主殿下這是何意?衛家已經不是父親在世的那個衛家了,前有大哥追隨亂臣謀逆,後又母親逝世,舉家守孝三年!殿下在深宮久已,不知世事艱難!”

  蕭揚歡一聲輕斥‘放肆!’後竟然看也不看衛二老爺,低聲譏諷道,“衛家是百年傳家的世家大族不假,但衛家可不是一直順風順水的走到如今。衛老太爺年輕時的衛家如何,衛二老爺比我清楚。怎麽,衛家便是春日名花一樣,隻能受暖陽和煦,不能受風雨交加麽!”

  “自家骨血被人輕賤致死,大人竟然可以冷漠視之,如此的衛家,那與尋常人家有何不同,憑什麽衛家要皇叔重用,憑借無情無義麽?”

  衛二老爺猶如被人當頭棒喝,頭腦發暈,不知其所以然,連蕭揚歡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見自家夫人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老爺這是怎麽了?”

  “沒事!”衛二老爺深吸一口氣,對衛二夫人安撫道,“事情辦妥了麽,若是沒有的話,改日再來也可!”

  衛二夫人一臉莫名,但她自幼被教導三從四德,既然夫君有言,她自當遵從,便定了幾日後再來。

  於是,夫婦二人與明清師傅約定了三日後再來,便沿著原路原回。回府後,衛二老爺便讓人請庶弟三老爺來,又吩咐人將十五歲以上的子侄傳來書房議事。

  衛府在衛老夫人離世前,由老夫人做主分家,但因為衛家遭逢大難,正需各方凝結在一起,便隻分財務,並未搬離。

  衛二夫人看著自己夫君腳步匆匆的往書房而去,不禁對身邊伺候的嬤嬤道,“明明是為了大姑娘的事情,怎麽轉頭倒府裏的爺們說話來了!”

  嬤嬤五十上下的年紀,正是陪嫁媳婦,她躬身道,“大方老爺和夫人都去了,府上的事情,差不多都是老爺和您拿主意。”

  衛二夫人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歎了一口氣,“若是母親在就好了,她老人家定然知道的。”

  衛老夫人和衛二夫人同出一族,都是出自錦州朱家。衛老夫人在世的時候,婆媳二人十分親厚。

  嬤嬤建議道,“待會兒大奶奶和二奶奶定要差人來問,您若是覺得大姑奶奶的事情棘手,不妨透給大奶奶知道!”

  衛二夫人想了想道,“不急,究竟是年輕人,萬一走漏了風聲不好。這件事情,從清淨寺傳來消息,老爺就十分小心,待我晚間問了老爺在做打算。”

  說罷,二夫人一行人便回了二房不提。

  而外院二老爺臨池書房中,很快就來人,三老爺衛玢,休沐的大少爺衛池、二少爺衛泊、四少爺衛澤、五少爺衛湯,陸陸續續的從各院趕來。

  待眾人到期之後,衛二老爺才將清淨寺發生的事情告知。

  眾人聽完,一頭霧水衛三老爺衛玢問道,“二哥,公主殿下是打算為大丫頭出頭?”

  衛池心裏一動,想到了什麽,但並未說話。

  衛泊不滿蕭揚歡對衛家的指摘,皺眉沉聲道,“都說汝安公主沉敏端方,受先帝和孝賢皇後榮寵,毫無驕矜之色,如今看來,並不盡實!”

  衛澤看向父親,見他不語,他隻問道,“大姐姐出嫁馮家,雖是馮家婦,但仍舊是衛家女,如今身死,馮家竟然不告知我們,實屬不該!”

  衛湯見大哥不語,他撓了撓腦袋道,“二叔、三叔,卿丫頭和文白是要接回來常住麽?”

  一圈人說的差不多了,衛二老爺這才驚覺,蕭揚歡所言竟然如實,衛家上下竟然無一人有現先人之風,衛家上下全然沒有看到眼下的困局!

  他十分失望的對眾人擺擺手,讓他們離開。

  待書房中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了,留下的衛池突然開口道,“皇上臨位已有一年,衛家起複指日可待。但我們兄弟幾個倒還好,左右還年輕,是耗得起。”

  尚未跨出臨池書院的二少爺衛泊聞聲收回跨出書房的腳步,順便將書房門給合上,退回內室。

  衛池抬頭看了一眼,繼續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二叔,你的位置如何安置決定了衛家至少五年內在京城的地位!我想汝安公主對如今朝局,必定是有所猜測,或者有所圖謀,這才借了大姐的事情,和衛家搭話。”

  衛二老爺咻然轉身,眼中有光芒閃現,他有些激動的看向侄子道,“大郎你繼續說!”

  衛池拱手一禮,繼續道,“都是侄子的猜測,二叔和二弟姑且一聽吧。早些時候侄子因四叔之故曾在東宮,見過這位公主。那時公主雖年幼,容貌秀美,但十分聰慧。又因子嗣不豐之故,先帝對之溺愛非常,便是批閱折子也經常將其抱在身邊陪著。”

  “後來昭哀太子夫婦身故,按著慣例,太子舊人或是移居別宮,或者遷居王府。但先帝不忍,將其留在宮內撫養,又定下裏啟元殿不遠的宮室承歡宮為公主姐弟的宮室,承歡宮取自承歡膝下之意,足見恩寵!”

  “後來先帝幾次病重,不親近大臣也不親近皇子,唯獨汝安公主進出啟元殿,如入無人之境,可見其恩寵!”

  “曾聽嶽父閑談時提及,先帝在位最後幾年中,好些請安折子都是公主獨自處置。好些重要的折子,都是先帝口述,公主執筆。嶽父曾因此彈劾公主參政,先帝不滿,分派好些差事給他,被指使的團團轉。”

  衛泊聽罷不解問道,“汝安公主盛寵,便是當今聖上也是十分厚待,但是這和咱們家的事情,和父親的官位有何關係!”

  衛池不語隻看向二叔衛玨。

  衛二老爺長歎一聲,對衛泊道,“這便是有大大的關係!一個從小聽朝局政事長大的公主,其見地才學,絕非一般公主可比,甚至一些宗室王爺都不一定比得上!”

  “那為何是咱們家,公主外家謝氏,和她交好的徐家,吉安候寧氏、永昌候賀氏,都是不錯的人選啊!”衛泊再次問道,“我覺得是出反常,必有蹊蹺!”

  衛池看向衛二老爺,後者為不可見的點點頭,“衛家的將來,總是要交到你們兄弟手上的!你們三叔,打理庶務都不見得是把好手,心氣兒上也欠缺了些,四郎雖有些聰明,但性子弱了些。”

  說道這裏,衛玨眼中有了悵然之色,“其實,我們兄弟四個中,最像你們祖父的是老四,有才有謀,能文能武,模樣還不錯,可惜了!若是老四在,如今的局麵,絕非如此!”

  衛泊連忙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父親還提這些作什麽,如今隻要衛家上下安安穩穩的,便是最大的福氣!”

  衛二老爺自知失言,正要開口,衛池麵色如常道,“倒也不算是過去的事情,我覺得公主大可將卿姐兒姐弟送回,免去瑣事。但公主卻將二叔和二嬸請到清淨寺,有提點衛家的意思。”

  “你也這樣覺得。”衛二老爺歎道,“可惜,我當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錯失機會!”

  衛泊隻覺得自己如墜迷霧中,稀裏糊塗的聽不懂,“公主為什麽會提點咱們家?”

  一向溫和的衛池難得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這是一樁舊事。”

  說著,便將當年提前告訴昭哀太子的那狀舊事,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