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喪鍾(一)
作者:爾等      更新:2020-05-23 21:05      字數:3182
  送別了吉安侯兄弟二人,誠王帶了好些膏藥來看蕭揚歡。

  這日天氣極好,叔侄二人在東間的菱花格子窗戶下對坐飲茶閑話,菱花窗外是開的燦爛炫目的山茶花,各色花朵在枝頭隨風搖曳,嬌媚勝過仕女。暖意層層的和風連同柔和的陽光浮進屋內,素色紗幔時時揚起,層層迷幻,如墜雲間。

  蕭揚歡一身淺色儒裙,上身著一件同色的銀絲暗紋上衣,在陽光的投射下,銀絲閃動,襯得她肌膚晶瑩通透。頭上用幾支銀累絲嵌水晶蝴蝶發簪固定,微微轉頭間,那幾隻蝴蝶恍如展翅欲飛,十分鮮活。

  “我瞧著你手婉上的疤痕倒是淺了不少。”誠王捏著小姑娘伶仃的手腕,仔細的看了後說道,“前兩日我特意又尋了些來,讓伺候你的嬤嬤每日塗抹。”

  蕭揚歡頷首,不甚在意的將衣袖放下,“聽太醫說,年歲見長之後,這瘢痕便能淺些。皇祖父特意讓太醫與我瞧了皇叔準備的膏藥,說是用的。果然,這些日子後,真的淺了不少!”

  誠王將準備好的膏藥放在幾子上,好生一頓安排囑咐後才道,“你這些日子幫著父皇整理折子,隻怕是知道不少!”

  蕭揚歡垂眸瞧著重錦細細將瓶子收好,遣她離開後才抬眸對誠王道,“孩兒雖然生的笨,但是瞧著皇祖父的意思,對五皇叔似乎有從輕處置的想法!”

  誠王微微蹙眉,眸中閃過深思之色。加之之前昌隆帝對他和寧王政務上的安排,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蕭揚歡淺笑,“皇叔擔心這個作什麽,隻要有我在,德妃並那幾位謀逆之臣就絕無翻身之日。何況江南糧倉一事,欽差早就將折子遞上皇祖父的龍案了。畢竟糧倉貪汙一事,牽扯國政,想要徹底抹去,隻怕會激起民怨。”

  “皇祖父是明君,斷然是不會輕易為之。”

  聞得此言,誠王蹙起的眉頭這才慢慢鬆開。便是德妃母女死了,可是關在牢中的那幾家人還沒有下定論。但是隻要蕭揚歡在,她一言可頂萬人傳說。再不濟,如今天氣炎熱,今秋糧食減產是必然。如此想著,倒是將此事放下。才與蕭揚歡說起了幾日前的事情,“夜裏,我在府中聽得喪鍾,心神俱喪,可是等我到了宮門處,又被阻攔在外進不得。”

  “說起喪鍾,孩兒瞧著那日德妃一眾人聽得喪鍾之時,頗有詫異之色。瞧著倒不像是德妃所為,隻是這就是個閑話,您聽了也就罷了。”蕭揚歡不經意的閑說著。

  誠王接著喝茶的動作,將眼中思忖的神色掩蓋住,瞧著是真正的將這話放在了心上,沒多留便離開了。

  誠王離開後,蕭揚歡一人沉默的坐在窗下,看著窗外春意暖暖,空氣中有隨風而舞的柳絮,還有上林苑傳來的陣陣花香。

  可是她的心裏烈火過後,隻剩下荒蕪一片,除非敵人殆盡,才能降下甘霖,草木複蘇。

  她不著急,隻要朱公公的消息無誤,那麽那道鍾聲便是擊垮她最好的利器。而她死了,她才能真正的安心。

  晚間陪著阿芙用了飯,小姑娘這幾日表現的很好,不僅幫著照看阿平,還主動照應李良娣的湯藥,陪著李良娣說話解悶。將李大夫人求見的帖子拒了後,還請崔良媛備上禮物,派了金嬤嬤解釋。

  蕭揚歡知道後,特意減免了她三天課業,然後許她一枚早年父親昭哀太子所送的筆洗。這隻筆洗以青玉為料,由匠人雕琢成芙蓉花形,取花蕊為洗,外簇芙蓉花為飾而成。筆洗沿雕出花瓣形,洗內還雕有花筋,紛繁複雜而十分精致好看。

  小姑娘瞧著十分喜歡,青玉色澤上乘,雕工卓絕,又意義非凡,拿過之後便愛不離手。

  蕭揚歡瞧著她喜歡的模樣笑道,“你叫阿芙,又是身在芙蓉花開的時候,原是芙蓉花之意。這隻筆洗原是皇祖父賞賜給父親的,現在給了你倒是極般配的。”

  蕭扶歡聽聞是父親所有,對筆洗越發喜愛而珍重。她將芙蓉紋筆洗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小小一張臉上滿是鄭重之色,“父親留給阿芙的東西不多,阿芙都將它們存放起來。這支筆洗,阿芙也會將它保管起來。”

  蕭揚歡見她這樣,眼中有熱意湧動,倒是越發覺得心酸,對於父母的早逝,她無從更改,抬手撫了撫阿芙的臉頰,“那倒不用,你用著這隻筆洗好好寫字讀書,通曉文墨,就當是父親陪著你了!”

  蕭扶歡懵懂的點點頭,倒是叫了金嬤嬤來吩咐她將筆洗放在小書房裏,她好每日瞧見。

  次日一早,楊淑妃意外的來了承歡宮。

  鄭嬤嬤請她進來的時候,蕭揚歡正指點著蕭扶歡的大字,還將昭哀太子早年間的的字帖拿給了她煉。

  留了重錦和疏桐在書房伺候蕭扶歡,蕭揚歡到正殿見楊淑妃。

  “娘娘安!”蕭揚歡見禮後道,“許久不見娘娘了,倒是您病中,兒臣未派人問候,十分過意不去。”

  楊淑妃是一貫的溫厚柔婉,二人一路閑話進了內殿。

  楊淑妃將手上的禮單遞給了蕭揚歡看,“徐家昨日派人進宮,將這些東西送來。說是一點心意,讓你拿著。”

  蕭揚歡拿著禮單瞧了幾眼,倒是有些稀罕物件,心裏想著估摸是嫻元公主出的私產。不過她自小便是金尊玉貴的養著,再稀罕的物件也不過是玩物而已,將禮單放下後道,“不過是順手為之,倒是姑姑鄭重其事的遣人送禮,倒顯得外道了。”

  “旁的也就罷了,此次重哥兒是得了你的庇佑才能安然無恙。何況還有你從皇上那兒拿的藥材給嘉清縣主,這些東西你隻管收著。”楊淑妃喝了一口茶,揚了揚眉後說道,“還有一事,嘉清公主的藥材湊齊了!”

  “果真?”蕭揚歡大喜,徐凝慧的病情一直牽掛在心上,聞得此事,但是真心高興,“是誰家送去的藥材,倒是要好好酬謝一番才是!”

  楊淑妃見她這樣喜形於色,倒是覺著她和徐凝慧之間是真的情誼深厚,倒也不再隱瞞,“昨日上午吉安侯府送去的。說是請徐家擇一女嫁入侯府,便將藥材送上。”

  對此,蕭揚歡倒是並無多少意外,她飲用一口茶後道,“徐家適婚的姑娘有三位,徐家大姑娘年過十六,正值婚配;嘉清姑姑今年及笄,隻是身子不好;徐五姑娘小一歲,今年也十寺四了,徐五姑娘圓潤可愛,瞧著與嘉清姑姑一樣的年歲!大姑姑是怎麽說?”

  楊淑妃道,“徐家的事情,自有長輩做主,她一個媳婦能說什麽?不過,照你說來,徐家三姑娘倒是正值婚配,容貌尚可,隻可惜是庶出。吉安侯府好歹也是傳承了百年的勳爵世家,隻怕要迎以為嫡女進門的。”

  這話便是說寧家在如何都不會迎以為妾生女進門做侯夫人,嫡庶尊卑早就烙印在世人心中。徐三姑娘便是養在祖母跟前,也是斷然不能嫁進侯府。而徐凝珠雖是嫡女,但是畢竟前頭的姐姐未嫁。

  而徐凝慧有公主做嫂嫂,她本身又有誥封,侯府夫人也是做的,隻是她身子不好,寧家未必願意。

  蕭揚歡沉思中,不在多話,倒是楊淑妃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娘娘有什麽就說吧!”蕭揚歡眉目清泠,瞧得分明,“因為德妃和五公主的喪儀?”

  楊淑妃頗有些頭疼的點頭,“皇上一日不下詔書,皇後娘娘又病了,賢妃向來是不出主意的人。整個後宮,本宮竟然隻能尋你拿主意了!”

  話到最後,楊淑妃竟然有了幾分自嘲之意。從前因為趙貴妃在,皇後與她爭鬥多年,自然不肯輕易放權。現在德妃一死,賢妃一心一意養兒子,空有協理之權。正一品的宮妃上,隻剩下她了。

  蕭揚歡默然,德妃和五公主於事發次日自盡,寧遠伯府上連寧遠伯夫婦的棺槨都送回祖籍了,昭慶殿內停放著德妃與五公主的棺槨,至於如何治喪,淑妃不敢做主,隻能一再放置不理。

  到底是皇妃公主,不能一直放置不理,楊淑妃的擔憂,她是有幾分明白。寧王自宮變之後,再沒有再人前露麵,而昌隆帝的態度不明,讓人揣摩不透。若是對德妃和五公主的處置不當,無辜被牽連倒是一場冤枉官司了!

  不過,李皇後病了?

  這事她竟然不知道。

  “皇祖母抱病,娘娘隻怕百上加斤,多受累些了。”蕭揚歡眸光微動,“雖然抱病,倒是是一國之母,德妃畢竟是正一品宮妃,且五公主是皇祖父親女。太後娘娘在世之時,她也是備受寵愛的公主。”

  楊淑妃搖搖頭,“皇後閉門謝客,不肯相見!”

  “避嫌麽!”蕭揚歡道,“不過,到底是五皇叔的生母,又是太後娘娘的娘家侄女。如今皇祖父並未下旨褫奪她的身前身後名,娘娘不妨按著規矩來辦。”

  楊淑妃聞得蕭揚歡這樣說,心裏惴惴,“皇上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