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七公主
作者:爾等      更新:2020-05-23 21:05      字數:3248
  朱公公研好磨後,便看著蕭揚歡抄經書。

  “公主這字跡瞧著倒是沉穩大氣許多,不似從前娟秀。”

  蕭揚歡沾了沾墨後筆墜不停,“我時常覺得,現在的一切就是一場夢,可無論是夢中還是夢醒,都隻有自己在!”

  朱公公沒有答話,隻見蕭揚歡在紙上寫下,世間種種法,一切皆如幻。若能如是知,其心無所動。譬如夢中見,一切皆異象。世間亦如是,與夢無差別。

  賀清愉出宮之後,便急急回了府上。

  “母親!”

  永昌候楊夫人見兒子急急而來,招呼他坐下,又將議事的仆婦散去,見他喝了一盞茶後才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宮裏的鄭順儀突然臨產,闔宮上下都守在淑真殿。兒子沒有見著姨母!”

  經過這會兒功夫,賀清愉已經不似方才那邊急躁,氣息沉穩許多,“但是兒子離宮前,去了承歡宮。”

  楊夫人抬眼,“怎麽!汝安公主不能來,慶寧縣主也不能來?”

  “是!”賀清愉答道,“但慶寧縣主不能來,是因為元宵街上,慶寧縣主出門賞花感染風寒。”

  楊夫人一愣,顯然是同賀清愉一樣,並未想到這等境遇,心裏也惆悵。

  “到底是老天爺不成全,賀家本就古舊無幾,咱們又久不在京城,原本指望你妹妹的生辰為你聯係親朋。原本以為慶寧縣主年紀小,看在淑妃娘娘的麵子上,承歡宮會讓她出門做客。竟然沒想到是這樣的局麵!”

  賀清愉卻拉著母親楊夫人的手道,“姨母究竟事忙,未必顧忌到我們,且她在內廷,行事多有不便。但若是能與承歡宮示好,一位公主,一位郡王,一位縣主,今時今日不算什麽,來日呢?”

  楊夫人心底一震,反手抓住兒子的手,細細思忖許久,然後才放開,“你自來有主意,去做吧!”

  賀清愉重重點頭,“最多損失些銀錢,兒子必定不會辜負母親的期盼!”

  楊夫人心頭一鬆,說起楊淑妃來,“母親瞧著淑妃娘娘也是辛苦。她雖然替皇後管著內廷,看似權柄滔天。可隻要皇後在,她不過是替他人做嫁衣,何必呢,還不如好好養著自己的身子。宮裏那麽多的事情,淑真殿中,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生下來!”

  而被楊夫人擔心的楊淑妃正往偏殿請李皇後拿主意。

  李皇後在偏殿隻是靠在大炕上歪著,德妃坐在另一旁,倒是真睡著了。

  “娘娘?”

  李皇後聞聲睜眼,見到是楊淑妃,又是一副焦急之色,“怎麽了?”

  楊淑妃低聲道,“孩子屁股先出來,是觀音坐。可張順儀嬌弱,這會兒已經沒了力氣,隻怕會······”

  李皇後蹙眉道,“別怕,好事多磨,讓太醫們想想法子,皇嗣必須安穩落地。另外再給啟元殿傳信,若是皇上得空,過來一趟也好!”

  淑妃得了令,立即出門去。李皇後卻沒了假寐的心思,隻覺額頭突突跳的厲害,忍不住抬手扶額。

  伺候在側的崔嬤嬤上前一步,手法熟練的替她推拿,“您身子本就才好,這樣熬著,哪裏受的住!”

  “本宮是嫡母,又是皇後,受不住也得受著。”李皇後微微睜眼,瞧了一眼假裝沉眠的德妃道,“旁人想受也不見得有這樣的福氣,好了,扶著我去瞧瞧。”

  楊淑妃站在產房門口,聽著裏麵高一聲,低一聲的慘呼,忍不住想起自己生女兒嫻元公主的時候。她身子不好,雖然小心保養到足月,可是孩子胎位不正,足足疼了她一天一夜,若非是個女兒,隻怕母子具亡!

  “淑妃,坐下吧,宮裏的妃嬪想要生而育女都得這麽過來!”李皇後淡淡道,美眸一掃,“宋貴嬪呢?”

  楊淑妃福禮後道,“臣妾見她六神無主,便打發她去給皇上傳話了。”

  李皇後略揚了揚眉,“也好,她壞過卻沒生過孩子,見了這種場麵,隻怕心裏難受。”

  宋貴嬪坐著轎攆出了淑真殿,快要過上林苑的水橋時,對伺候的丫頭說,“我也是慌了神了,竟然忘記給母親和張家送信,你替我跑一趟,挑近路走,快去!”

  南楚產子風俗,女兒生產的時候,母家是要送些東西,多是孩子用的上的東西,寓意產子順利。

  白蓉得了吩咐,便從另一條路離開了。

  宋貴嬪順順當當的進了啟元殿,請走了昌隆帝。

  而不遠處的承歡宮裏,穀秋端了一盅雞湯悄無聲息的走進書房,直到蕭揚歡寫完經書後,才將雞湯放在幾子上。

  “這湯從昨晚上就熬著了,咱們宮裏也隻有白媽媽有這份心思。”穀秋一麵說著,一麵將湯盅揭開。

  湯上浮著一層薄薄的雞油,用勺子撇開去,湯色乳白,香味直竄鼻息。鮮香味美,令人食胃大開。

  蕭揚歡舀著雞湯,“可有給阿芙送去?”

  穀秋點頭,“吃了一盅,就著涼拌雞絲吃了一碗飯。”

  蕭扶歡挑食,在天家甚至在京城世家大族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但蕭扶歡挑食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光是不吃的食材就有幾十種,菜生了不吃,熟過了不吃,米飯隻吃碧粳米。

  故而蕭揚歡聽見她用了一碗飯,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太醫說,這挑食的毛病重了些。等這裏忙過了,要稟了皇祖母才好!”

  喝了大半,蕭揚歡便住手了。

  穀秋將湯盅收好,這才低低道,“張順儀快生下來了,隻是皇嗣胎位不正,是十分凶險的觀音坐。按著規矩,皇嗣是不能擔上克母的名聲,淑妃娘娘和貴嬪會盡力抱住張順儀活過今日。”

  蕭揚歡低低歎息一聲,“也怪她運道不好!”

  酉時末,崔良媛進正殿時,蕭揚歡正坐在主位上,和穀秋商量著開春後,取用那些料子給阿平製衣服。

  “恭喜公主,淑真殿的張順儀生下七公主,公主生的如鮮花一樣嬌美,皇上當場賜下公主名字,念蕊。”崔良媛按著規矩給蕭揚歡道喜。

  蕭揚歡也堆徹笑容說了幾句祝福,末了加上一句,“七姑姑是養在淑真殿?”

  “是,皇上親自發話,交給宋貴嬪養。”崔良媛道。

  “那便好,勞你備禮,送給宋貴嬪,賀七姑姑降生。”蕭揚歡道。

  十七這日,天黑的很早,永巷中的風更是流竄四起,偶有人從中經過,也是加快腳步,如鬼影一樣閃過。

  蕭揚歡扶著穀秋略帶冷意的手,穿過密密竹林,到了淑真殿角門。穀秋上前輕輕叩門,隨即便有人將角門打開。

  “娘娘在偏殿等您,您隨奴婢來!”

  跟著她一路走來,半個宮人都沒見著,穀秋放心不少,畢竟抗旨出宮,便是蕭揚歡也不能免罰。

  進了內殿,隻有宋貴嬪抱著孩子陪在臉色蒼白的張順儀身邊。

  此刻的張順儀,目光慈愛的看著那個繈褓中尚且稚嫩的女兒,似乎怎麽都看不夠,不肯移開半寸。

  宋貴嬪見蕭揚歡進來,悄然將孩子放在床榻上,離去之前低聲囑咐,“你要想好,她未必能保住你,可是卻能害了這孩子。”

  張順儀似乎未聞,隻勉強挪動身子,往孩子身邊湊了湊。

  蕭揚歡看了穀秋一眼,後者知機退下。

  於是內殿中,就隻有二人並熟睡的七公主。

  蕭揚歡似閑庭散布一般,走到床榻前不遠處的軟榻上坐下,把玩著身上佩戴的那枚海棠紋玉佩,“本宮十分羨慕順儀,竟然能親眼得見七姑姑的模樣。我母妃去世前,連阿平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便去世了。”

  張順儀撫慰孩子的手,頓了頓。

  “阿平也是早產,生下來不似七姑姑這樣安穩,眾星環繞。雖然有幸與皇祖父同日所生,可似乎沒那麽好的福氣,才出生便要跟著本宮逃命去。在外躲了三天,若非嘉清姑姑幫扶,又有外家照顧。哪裏有今日的廉郡王呢?”

  張順儀摟著孩子的手,肉眼可見的彎了彎。

  蕭揚歡見她仍舊不為所動,冷哼一聲,“她拿捏你的把柄,值得你拚上盍族性命和前程,汙蔑一國儲君,當朝太子。還是徐給你的承諾,讓你可以泯滅良知,拋棄所有,甚至不惜以盍族為賭注!”

  這次,張順儀終於抬起蒼白無血色的臉看向對麵坐著的蕭揚歡。

  “張順儀,你說若是皇祖父知道你進宮前便有了情郎,進宮後他也在侍衛中,會不會懷疑裹了黃布的七姑姑血統不成,混淆皇室血脈?”

  張順儀的唇似乎是被氣或者被嚇得,顫抖不停,好半晌才聽得她喘息好久才低嗬聲嗬斥,“口說無憑!”

  蕭揚歡冷冷一笑,“愚蠢!隻要放出這樣的消息,那裏還用得上什麽證據,虧得你還是女子,不知道流言殺死人麽?”

  “而你,用著手段,不是殺死了我的父親,昭哀太子了麽?張順儀!”

  此刻,繈褓中的孩子,似乎感知到了什麽,乍然間哭出聲,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在內殿中,十分突兀。

  張順儀慌忙間想要掙紮著起身抱著孩子,卻幾次體力不支,癱軟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