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喜這一聲尖嘯，把屋裏麵的人紛紛嚇的一個愣怔，周刁氏這個有點糊塗的老太太都被嚇的不知所措，像個小孩子似的嚶嚶的哭了起來。

  李秋喜沒想到自己這一喊的蝴蝶效應這麽大，周捷倫和周可心兩個孩子沒少聽她喊，都聽皮了，根本沒什麽可擔心，可是周刁氏不同，李秋喜從來沒當著兩個老人的其中任何一個高聲喊叫過，李秋喜當然沒以為自己這一嗓子會把老人喊哭，她還以為，周刁氏就像是個孩子似的，不會對大人的那一句分明不是衝著她去的一聲喊，有什麽過激反應，看到現實，李秋喜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

  李秋喜很是後悔，連忙往周刁氏身邊跑去，想要安慰老太太，李秋喜剛剛奔到老太太身邊，伸出手去就要夠著老太太的胳膊，卻冷不防周向豪先一步伸手，往李秋喜伸過來的胳膊上一扒拉。

  “你想幹啥”周向豪一手護著周刁氏，轉臉衝李秋喜大聲一喝。

  這下子，李秋喜以及周捷倫都愣怔了。

  半晌，還在愣神中的李秋喜，眼見著大兒子衝周向豪走去，小夥子擋在李秋喜身前，雙臂往前一懟，把周向豪推了一個趔趄。

  “你敢動我媽媽，瘋了吧你”憤怒使年青人臉紅脖子粗，正在發育中的胸脯一鼓一鼓的，看那樣子，秒秒鍾，就有繼續狠打一回的架勢。

  李秋喜看傻了，周向豪也傻了。

  不過，周向豪畢竟是被親兒子挑釁的一方，他第一個清醒過來，伸手扶著牆體站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打你老子”

  周捷倫有點心虛，抹了一把鼻涕，道：“我，我就撥拉一下，你再跟我媽動手試試，我不能打你，我叫弟弟們一塊按住你，讓我媽往死了揍你”

  “你這孩子”周向豪厲聲凶了一句。

  周捷倫回頭將李秋喜攬在臂彎，衝周向豪道：“你一大早回來，不問青紅皂白，回來就衝我媽媽嚷嚷，你知道我們在家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你，你們，你們怎麽了”周向豪也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點粗魯，而且，大兒子說的也不無道理，他一進門，就看到老母親在廚房裏轉來轉去，一盆盆的粥，還有一盆窩窩頭，要不是媳婦兒貪睡不起炕做飯，老母親哪有機會起來弄了這麽些個糧食呢

  周捷倫瞪了周向豪一眼，道：“可心高燒四十多度，大半夜，我跟我媽媽把妹妹抱到門診，才回來沒多大一會兒，你一個當老公當爹的人，幹什麽去了自從我記事兒這麽些年，我就從來沒見你半夜不回家，你要是不對我媽媽好點，試試看吧”

  “怎麽”周向豪一個驚愣，問道：“可心兒發燒了”

  說罷，也不等別人有什麽所應，轉身就往裏屋奔去，這個時候，他那個嚶嚶哭泣的老母親，在他心裏麵暫時排到了第二位。

  周向豪進了屋，發現寶貝女兒已經睡著，小孩子睡眠比較多，雖然從門診裏，她已經睡了一陣，可是秋末的空氣有點冷，進了屋裏麵有又點熱，這一冷一熱的一個交替，孩子身上的由冷到暖一轉換，自然又昏昏想睡，剛剛，周捷倫為了幫李秋喜到廚房裏幫忙，就一直把小周可心兒放在懷裏麵晃蕩著，這樣，不免加劇了周可心的困意，所以，等周向豪進了屋，小周可心已經睡的酐聲四起。

  周向豪伸手摸了摸寶貝女兒的額頭，小額頭已然冰冰涼涼，一點高燒的跡象也沒有了，不由放下心來。

  周向豪照看完女兒，返身重身回到廚房，他是想跟李秋喜說句道歉的，可是話在嘴邊，不知怎麽，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李秋喜沒管顧周向豪，她看著扶著奶奶，一直勸慰著奶奶的大兒子，完全沒想到兒子會這樣為她爭理，心裏麵很是欣慰，心想，兒子到底是長大了，有些事兒，即便沒有大人跟他說，他也都懂得了。

  “走，媽，別管他們，愛怎麽著怎麽著吧，你每天辛辛苦苦的為這個操持，別人領情，但我知道，走媽，上炕睡覺去，昨晚一宿沒合眼，身子哪能受得了”看著周向豪重又進了廚房，周捷倫便放下奶奶，轉身拉著李秋喜往屋裏麵走。

  李秋喜被周捷倫攬著，從周向豪的眼前走過去，這一路，李秋喜冷著麵孔，沒有一絲絲表情，沒有向周向豪轉一眼過去。

  周向豪後悔莫及，連忙安撫好老母親，而後將老母親連扶帶抱的送到裏屋，交給炕上不大愛出屋的周富貴，他把母親的手塞進耳聾眼花的周富貴手裏，再將老父親囑咐一遍，囑咐他看好母親，不要讓她出來，直到周富貴全然領會，周向豪這才放心的往外走。

  李秋喜躺在炕上，聽著周豪在廚房裏麵收拾，她知道，他已經盡量將手裏的動作放輕放緩，可是李秋喜心裏麵對這個男人的惱怒，隻漲未消。

  周捷倫跳上炕，從被垛上麵取了枕頭，細心的枕到李秋喜的腦袋底下，又扯了條被子給李秋喜蓋上。

  “媽媽，你餓了吧，我把飯給你盛上來，你吃點，一會兒可心兒醒了，準得鬧你，該吃不好了”李秋喜第一次發現大兒子這麽貼心，對大兒子，她內心深處，難免有了愧疚，她從來沒有這麽仔細的體察過兒子的性情呢，她這個做母親的，真的有點不合格。

  李秋喜撫了撫大兒子的又短又硬的頭發，心疼的道：“這一宿，你也沒閑著，橫是得餓壞了，你去吃吧，吃完了回你屋再睡會兒兒子”

  “嗯”周捷倫幫李秋喜蓋嚴了被角。

  “媽媽知道你是心疼媽媽，見不了媽媽受委屈，但是，你不該對他動手啊，他是你爸爸”李秋喜想了再想，終於把想教育的話說了出來。

  “媽媽，他跟你動手他就是我爸，要是別人，我要了他命”周捷倫的臉紅了一紅，還是有點默不開的跟李秋喜倔了一句。

  李秋喜對兒子還是多有一些了解的，寬容的笑了一笑，道：“媽媽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你也說了，他是你爸爸，跟他道個歉，好嗎”

  “媽媽，我去給你把飯端上來”周捷倫不想跟媽媽頂撞，跳下地去了。

  周捷倫從走廊處與周向豪相遇，兩虎相遇，分外眼紅。

  不過，當爹的周向豪畢竟是個成年人，他想跟兒子達成和解，可是周捷倫不想領會他的心情，對，沒錯，是不想，他這個當兒子的不想原諒父親。

  周向豪剛要說話，周捷倫已經從他眼前一閃而過，周向豪向大兒子伸出的手，撲了個大空。

  周向豪是聽見了大兒子從臥室裏往外走的聲音，才迎出來的，這會自己被閃了個空，他便往屋裏麵走去，他想看看媳婦兒怎麽樣了，自己誤會媳婦兒了，這有必要跟媳婦兒道個歉的

  周向豪進了屋，李秋喜正好翻了個身，李秋喜也聽出來了，這腳步不是兒子的，而是周向豪的，偏巧此時，她最不願意見的人就是周向豪，所以，她給了他一個背影。

  周向豪知道李秋喜沒睡，他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兒子周捷倫打亂了。

  “媽媽，飯來了，你先吃點墊墊肚子再睡”李秋喜聽見兒子的聲音，臉上立即有了暖色。

  “媽媽都躺下了，就不吃了吧”李秋喜欠了欠身子道。

  周捷倫笑道：“沒事兒，媽媽，你就在被窩裏吃，吃完了直接躺著睡，我們一不吃飯，你都說空肚子睡覺不好，輪到你自己了，也得吃啊”

  李秋喜坐起來，道：“好，我聽我兒子的，誒，你的呢，你怎麽不吃”

  周捷倫道：“我再去端點兒來，咱倆一塊兒吃還別說，有日子沒吃我奶奶做的飯了，還真想了，就我奶奶蒸的這窩頭，個個放足了糖，真好吃”

  李秋喜笑道：“那你就多吃點，正長身體的時候，吃什麽補什麽”

  母子兩個你一言我一語，有說有笑，完全把周向豪當成了空氣，沒錯，在這個時候，他就是這個家的局外人。

  周向豪吃味的退出了屋，接著端著盆碗，挨家送粥送窩頭去，這麽些個吃食，不送出去的話，遲早放壞了。

  周向豪沒把這件事太當回事兒，大兒子在李秋喜的開導下，漸漸的也跟周向豪搭了話，周向豪自己也處處對李秋喜討好，雖然沒有話，但他對李秋喜做的那些事兒，雖然小，但，件件都是合她心意的，都是她喜歡的，這已經是變相的道歉了。

  小紅護士往李秋喜家來過一趟，沒有什麽大事兒，趕上門診不忙，兩個女人到哪都是看孩子，所以小紅護士便抱著孩子來找李秋喜玩了。

  李秋喜正在炕上給小周可心兒縫衣服。

  “喲，你還有這閑功夫”小紅護士托了托手裏的兒子，看著李秋喜撲了一炕的布料線頭兒笑著問道，“你說你，把尺寸扔到裁縫鋪，就在家等著得了，是不是沒有衣服給孩子換季替換，我家小妮那還留著不少呢，都新鮮兒的，沒穿過幾次，你要不嫌棄，我給你拿來，你先給孩子穿兩天，等做好了再換下來扔了”

  李秋喜抬頭看了看小紅，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嫌棄你是不可能的，可你看看，我做的衣服”李秋喜把衣服舉起來抖落幾下。

  小紅護士一看，有點蒙，不禁問道：“這麽大，你給誰做的呀”

  “給我的寶貝閨女呀”李秋喜笑道：“我給她做明年春天穿的，新想出來的樣子，想著就給畫著做上了，省了過幾天就給忘了，可惜了我那一腦袋細胞了，嗬嗬”

  小紅恍然，可同時也有些不解，道：“冬天還沒來呢，你就開始做明年春天的了，是不是太早了點兒”

  “不早。”李秋喜搖了搖頭，道：“孩子長的快，說話就長大。”

  小紅疑惑的看了看李秋喜，知道她倔強不已，就也沒有再說什麽，兩人閑話了一些家常，天已快到晌午，小紅便抱著孩子回家去了。

  周向雲來找李秋喜的時候，周家人一家子都在吃飯，飯桌上，老人大人孩子都埋頭吃自己的，一點也看不出什麽別的異常來。

  李秋喜抬頭問道：“向雲，你有事吧”

  周向雲看了看平靜如常的李秋喜，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再看了看勸著她來調解的四哥，那人也是一如往常，像是沒事兒人似的，站起來道：“你吃了沒有，沒吃一起吃點兒”

  周向雲忙擺了擺手，道：“不，不，我吃了，我不吃了，我，我沒事，我就是路過，進來看看，你們吃吧，我走了，棚裏還有一堆活兒呢”說罷，周向雲放下了給爹娘買的一些大塊酥，飛快出門去了。

  李秋喜心裏明鏡似的，她太知道周向雲為什麽而來，可是她就是不說，看著周向雲出了門，她在周向雲背後喊道：“你走了呀，沒事兒來玩兒呀，我天天在家看著爹娘再不就是看孩子，什麽正事兒沒有，你沒事過來陪我打撲克吧”

  李秋喜說了這麽一大串，其實她並不在乎周向雲聽進去多少，而是想知道周向豪聽進去了多少。

  沒想到周向豪還真聽進去了，隻見周向豪放下筷子，給老母親添了一碗飯，笑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天天閑的沒事兒，向雲哪有功夫跟你玩兒呀，人家天天長在棚裏，忙的腳打後腦勺”

  “啪”李秋喜手裏的筷子摔在桌上，發出一陣脆響，桌子上的孩子們嚇了一跳，愣愣的看著李秋喜離席而去。

  隻有大兒子周捷倫，怨恨地剜了周向豪一眼。

  周向豪看著李秋喜奪門而去的背影，心裏麵也很是添堵，他就不明白了，他不就開玩笑的說了那麽一句話嘛，至於她跟自己摔摔打打的嘛

  周向豪用一條腿將椅子往後一擠，那椅子蹭著水泥地麵，拉出嗞啦一聲刺耳的響，小猴兒子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爹娘之間的波濤暗湧，一個個麵麵相覷，最後都直直的瞅向大哥，期望在大哥那裏得到一些解釋。

  周捷倫冷哼一聲，道：“都好好吃飯吃完飯寫作業去”

  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對父母之間的關係，又多了一層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