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珍借著酒勁兒上了街，一路飄飄悠悠的的晃到了李秋喜家，身子撲通一聲砸到李秋喜的炕頭上，李秋喜正在睡覺，看見張桂珍砸上來，她爬起來把張桂珍拖回炕裏，秋天的晚上有了涼意，她扯了條被子給張桂珍蓋上。

  周向豪進屋的時候，嚇了一跳，他就往後屋送了周捷倫這一麽一個空檔，自己的炕上憑空多了一個人，登時急了眼。

  李秋喜把食指按在嘴邊，掀了掀被張桂珍蒙在頭上的被子，輕聲道：“是桂珍，喝酒了。”

  周向豪這才鬆了口氣，把暖壺裏的開水倒在茶壺裏，把濃厚的茶又沏了一遍，他抬頭望著炕上的嬌妻，雖然心有不舍，但還是輕聲道：“一會茶溫了讓她喝上，能解酒，我回娘屋去了，周捷倫正鬧呢，要跟奶奶睡，還非不讓我給他騎大馬。”

  “去吧，幫娘把他哄睡了你再回來，那小子太能作人。”李秋喜囑咐道。

  周向豪指了指蒙被子的人道：“你當心點，別讓這個酒鬼衝撞著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得當心！”

  聽見周向豪的腳步聲出了門，張桂珍呼啦一下子掀開被角，仰起頭來笑嘻嘻地道：“你四叔走了？”

  “嗯，走了，他可惹不起你，可不得走咋地？”李秋喜點了點張桂珍的腦門子說道。

  “剛我咋聽他說讓你當心身子呢？咋回事？又有了？”張桂珍還是一臉笑嘻嘻，語氣也是興奮的，可是李秋喜聽著不大是滋味，當著張桂珍承認自己懷孕，那不就等天當著矬子說矮話麽？有點傷人自尊的意味。

  李秋喜搖了搖頭，笑道：“不一定呢，月事一直沒來，不過我以前也有拖拉的時候，這次保不準也是，我四叔一直想要個閨女，就盼著我這次是真懷上了，才那麽說話的——”

  “你可拉倒吧！”張桂珍扒拉扒拉李秋喜的的衣襟，“你四叔啥時候說話那麽沒譜了？他說你有了你就是有了——沒事，我沒事，當著我說有了我也沒事，要是都顧及著我的心裏感受，那全村的新媳婦兒都不用懷孕了，我沒事，我早過來了，早過來了，哈哈哈！”

  李秋喜聽出了張桂珍語氣中的悲涼，這哪是過來了，她走不出來了，這輩子怕是都要差池這麽一項遺憾。

  “你要是過不去，我倒是有個想法。”李秋喜的心被張桂珍給磨軟了。

  “啥想法呀？”張桂珍伸出一手指著李秋喜，兩隻腥經工醉眼，眨巴眨巴道：“你向來想法就多，說吧，我聽你的。”

  “要是我這胎真有了，要是個兒子，我就把我這個過繼給你，好不好？”李秋喜真心誠意的說道。

  “不行不行不行！”張桂珍連連擺手，一口氣說了三個不行，“你這是個好主意，可是這個，獨獨這個我不能答應你，我，我，我一個人女人帶個孩子沒，沒問題，可，可是孩子，他得有爹呀，有個正經八經的爹才行啊，周向軍，他，他不配，不配！”

  “桂珍啊——”

  “你先別說話秋喜。”張桂珍伸手捂住了李秋喜的嘴巴，“你不知道，剛剛，就剛剛，周向軍來找我了，他找我，找我，讓我跟他離婚，嗬嗬，你料想的真沒錯，他終於按捺不住了，不過，你放心——”張桂珍把手擋在嘴邊，一臉正色道：“我聽你的，聽了你的，我，我沒慣他毛病，我把他臭罵一頓，果然，後來的事又被你說著了，他，他想打我，他還想打我，媽的，這個孫子，我跟她過了那麽些年日子，也甜甜蜜蜜過，他居然為了別的女人想要打我”

  張桂珍說著說著，忍不住流出了眼淚，說她不傷心那是假話，她怎麽能不傷心？當初周家日子那麽難過，張桂珍她爹還是名副基實的隊長，家裏的邊的條件比周家好上不知幾倍，可是她為什麽偏偏看上周向軍了呢？

  還不是相親時候的那一眼，就是相中了，就是相中了，能咋著了？當時就覺得啥也不求了，將來以後再遇到啥樣的男人都不會有心動了，後半輩子那個做伴的，就是他了。

  張桂珍她爹娘都不幹啊，死活不同意，可是張桂珍不鬆口，躺在炕上不吃不喝，兩天過去了，米水未進的閨女瘦脫了相，爹娘舍不得了，同意了，讓她過門，還好，那時候還好，周家人都把她當回事，尤其是周向軍更把她當回事，一點委屈也舍不得讓她受。

  當然，最讓她感動的，就是剛生下小棉襖那天，她的命都要沒了，她聽見周向軍在門外說保大，一定保大，那時候，他是要她的，他選的是她的命。

  李秋喜救了她們母女倆，大小全保住了，可同時也告訴張桂珍，她這身體，絕對不能再生了，再生肯定是要命的，孩子也未必能保得下來。

  張桂珍當然不想死，所以，她聽了李秋喜的，不能再懷孕，周向軍真是個疼媳婦的好男人，他也舍不得讓張桂珍去冒險，他也不想讓張桂珍再懷孕，張桂珍甚至說過那樣的話，她說，再懷一個吧，再生，如果硬生生不出來，就讓秋喜再幫忙剖一回，把孩子平安娶出來就好，我的命，能保就保，保不住就不要了，好歹再讓我給你生一個！

  記得那天晚上周向軍嚇壞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他結結實實的抱緊媳婦，勸她打消胡思亂想，小棉襖一個，夠夠的了，夠夠的了其實客觀來講，周向軍還是心軟的，還是溫情的，隻是，他現在把所有的溫情轉移給了別的女人，剩下的冷轉頭給了結發妻子。

  李秋喜不知道張桂珍陷入深遠的回憶中，還以為她的突然安靜，是因為在家裏麵受了委屈，欲哭無淚。

  “桂珍，他打你了？他打著你了？”李秋喜搖了搖張桂珍的肩膀急急問道。

  “沒有。”張桂珍吸了吸鼻子，從李秋喜的膝蓋上猛然抬起頭，搖了搖，又伸手胡亂抹了一把臉，瞪大了眼睛，狠狠地說道：“沒有，絕對沒有。我拿白酒瓶子磕碎了，我想叉死他！他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