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喜調整調整身子，又道：“要我跟一個死人掙，說實話，我掙不過，我也不想去掙，但你，對我，對咱們這場婚姻的不尊重，太讓我生氣——你從來沒跟我說過跟柳枝兒的往事，如果不是李秋雨提醒我，我還一直以為，你大嫂就是你大嫂，從來沒想過，她跟你會有什麽前情後事，這件事，你對我，算不算是騙呢？”

  “是，是我不對，我不該隱瞞你。”周向豪低沉道：“你這麽一說，我才知道，自己錯了，錯的很不應該，我改，我保證改，好嗎？”

  “我所謂了！”李秋喜沉歎一聲，“無所謂了，你改不改，都已經發生了，傷害已經造成，以後，那就別怪我報仇了。”

  “嗬”周向豪陪著笑臉哄著她，“你想怎麽報複我？”

  “你找一個人住到你的心裏，那麽，我也可以找個人住到我心裏，不，我換人住，住完這個住那個”

  “淨說孩子話！”周向豪笑著嗔了一句，“不行啊，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不允許你心裏麵住別人，除了我，連周捷倫都不行，當然，我的心裏，隻有你，我說的話，你可能不信，你在我心裏麵是獨一無二的，從第一天我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識嗎？我餓死過去，你把我放在膝上，喂我喝水，又喂我喝粥，我欠開眼皮，第一眼瞅見的就是你，那個時候我就想，這個姑娘真好看，心眼也好，要是她沒許人家，我就跟她過一輩子，那得多得勁兒，天就遂我願，當真讓我娶了你，為了讓你高興，我還想給你驚喜來著，沒想到給你招來了麻煩，但是我的出發點是好的，這你理解的對吧？”

  周向豪蹲麻了腳，索性就坐在沙發下邊，胳膊架在沙發上，一手握住李秋喜的腿，一手把她的一隻手緊緊攥進手心裏。

  “其實柳枝兒我大哥要是活著話，今天應該是35歲，整比我大十歲，柳枝大嫂比我哥小應該小歲吧，我大哥對大嫂特別好，跟哄孩子似的，大嫂剛嫁過來那年，她總想家，大哥要到地上幹活，舍不得大嫂跟著受累，就讓她在家裏麵做些縫縫補補的，那時候大哥總怕大嫂想不開，她那人柔柔弱弱的，就跟林黛玉似的，大哥就讓我們兄弟幾個，誰在家誰就陪著大嫂，大嫂走哪都跟著她我陪著大嫂時，一般看不出她哪有不開心的，她邊納鞋底子邊給我講事兒聽，往往都是我還沒笑，她自己先笑起來了”

  “後來，我被三姐提醒，大嫂講故事你得跟著笑，我聽三姐話，大嫂還沒講完就先笑起來，大嫂明白這一家人的良苦用心，後來懷了孕，人就安穩多了，再也不吵著想家要回娘家，她也不再講有趣兒的事，一逮著我就告訴我，以後要說個啥樣的媳婦兒，對待媳婦要向你大哥對這麽好才行，不過，你得答應嫂子，一旦有了中意的人，一定要帶過來讓嫂子先過過眼，嫂子說行才行，以後有了孩子，嫂子幫你帶，一定比娘幫你帶的好，不是嫌棄娘啊，娘不是老了麽，得讓她歇歇”

  “有那麽一年夏天，我跟嫂子倆往山上給家裏人送吃的，家裏人都在田裏拔苗，家離山上太遠，一走一回的，大半天過去了，哪還有功夫侍弄地了？就按先說好的，我在家附近的地裏幹活，到晌午回家跟嫂子倆把飯送到遠處山上去”

  “我們剛走到一半，嫂子眼尖，一下子看到兩隊穿黃衣服的人，戴著鋼盔，嫂子把我拉到草叢裏，低聲告訴我，她在娘家見過鬼子兵，這就是鬼子兵，殺人不眨眼的，一點不拿咱們當人，他們咋還來了呢？”

  “村裏麵原來有個老獵戶，不知你聽說過沒有？不過他人現在已經沒了，當年，他常在山上打獵，他眼更尖，一早就看到了進村的鬼子，他本想趕在鬼子進村之前通知村裏人趕緊帶上家裏的值錢東西趕緊跑，這幫子畜生見啥搶啥，見到婦女還”

  周向豪眨了眨眼，盡量使自己平靜，“老獵戶就往回跑，那時候窮啊，不但獵戶打獵物吃，村裏人不會打獵，就往林子裏下夾子，老獵戶跑著跑著，一不小心被村裏人下的夾子給夾了腳，人是跑不回去了，就躲在林子裏，我跟嫂子倆躲進裏邊，老獵戶是看見的，他悄不聲地把我倆叫到一起，老獵戶說我跑的快，讓我去通知村裏人，你不知道鬼子有多精，他們知道山上有野物，停下隊伍來打，一槍就打死隻野雞，撿野雞的時候，發現了老獵戶的血跡他們原本以為是受了傷的野物，沒想到影影綽綽看到躲在草叢裏的我們，完了我想，我今天就得死這兒了，不過我下了狠心，絕能白死，非得弄死一個鬼子不可！我剛要起身迎過去，嫂子一把按住我，不讓我去”

  說到這兒，周向豪沒忍住，抹了一把眼淚，“嫂子說，這麽擎著，咱們仨就都活不了啦，我去引開他們，四兒你拖著老獵戶走，嫂子說完，把包吃食的布解開給老獵戶的腳係上止了血，隨後撿了一根棍子順著自己的小腿使勁一劃，鮮血從從她腿上汩汩流出來，我不讓她這麽做，我要背著她走，嫂子說不行，老獵戶咋整呢？老獵戶說我一把老骨頭了，死就死了沒有所謂，你們趕緊跑嫂子不幹，嫂子說老獵戶拖不了鬼子多久，殺了他一刀的事，末了追過來，還是都活不了，我是個女的，我能攔他們一陣子你不知道，嫂子當時有多鎮定，多悲壯，我說嫂子，娘讓我陪你上山送飯，就是讓我保護你，怕你一個人害怕，我不能丟下你不管，你跟我走，我背你走，嫂子說不行，我是嫂子，我得保護你，嫂子孩子都有了，可你一個小夥子還不知道娶媳婦是啥滋味呢，你要是願意，等我死後，在我的墳頭燒點紙，然後跟我說說你的老婆孩子都啥樣，我聽了，也就放心了”

  “嫂子當即立斷，不再讓我說話，她把我塞給老獵戶，命令老獵戶說，我把我弟交給你了，我弟背你出去，你也得保住他的命嫂子假裝往前走，一瘸一拐的，把地上的幹糧塞進兜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