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集上，李秋喜讓大家分頭行事，如今，這一車女人們都是富婆，家裏的財政大權都掌握在他們手裏，行動自由財政自由，是哪個時代的女人都想擁有的權利，李秋喜幫她們賺了來。

  安小靜跟高小鳳一組，周向英和周向如一起，李秋喜就和張桂珍。

  “你想買點啥呀？”張桂珍問道。

  “過完年不是得扭秧歌？我想置辦個秧歌隊，到時候跟羅首長借輛卡車，帶著咱們的秧歌隊到鎮上演出去，好好賺它一笑快樂錢！”

  張桂珍笑道：“好想法呀！走，我知道哪賣秧歌裝的布料，咱倆好好砍砍價！”張桂珍拉著她就跑。

  果然，張桂珍找的可真是地方，賣布的那個攤子，會是秧歌裝用布，原來這家人的一個親戚專門供全國各地的節日慶典用布，不過，這兩年，各地經濟都不景氣，好好一個廠子說垮就垮了，剩下一些貨底子分給了親戚們，讓他們能賣就賣，賣不好送人，反正不要堆在倉庫被老鼠嗑了洞就好。

  李秋喜讓攤主把那些布料估了價，全部送到鎮上的一家裁縫鋪裏。

  張桂珍道：“咋不把這些布拉回村裏，給老丁做呢？”老丁跟張桂珍家有點拐彎的親戚，他能來西崗開裁縫鋪還是托了張桂珍的老爹隊長張誌走的關係。

  “你想把你老表舅一家累死麽？”李秋喜問道。

  “啊？”

  “你知道存到他店裏的活計有多少嗎？”李秋喜比了比攤主的木頭案子，到她腰處，“就這麽高，他把你老表舅媽的老娘都請來了，專門給他剪線頭兒，你再把這些活兒給他，他要麽為了趕工不吃不喝不睡覺，直到熬死為止，要麽咱們的秧歌隊得等到明年過年才能辦起來！”

  “呀，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張桂珍忙擺手，“哎師傅，你快點收啊，布角子不要，你全給留好的。”

  “好嘞好嘞！”

  “秋喜，你看咱們村現在，真是，真是好，說不來的好，別的村的人，你不知道，他們有多眼紅，就我爹，多少外村的人找他，說想上咱們村裏來幹點啥，我爹當這個村官這麽些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個官，他每天睜開眼睛要做的事就是，接待各處求上門的人”

  倆人這麽一說一嘮的，布料已被送到了裁縫鋪，秧歌服嘛，是個店就做得，李秋喜簡單交代一下，兩人出門就往吉普車處走。

  那兩波人早已經匯集在那裏了，遠遠衝她倆招手。

  “你們都買完了吧？”張桂珍問道。

  “嗯，買好了。”安小靜道。

  “快晌午了是吧？”張桂珍看看日頭。

  “可不是，都餓了，還累，真想找個地方好好吃點啥，再坐一會兒。”安小靜說。

  安小靜暗中扯了扯周向雲和高小鳳，這些人七嘴八舌都喊又餓又累。

  “得了得了，別給我念叨了，我請你們，請你們！”李秋喜無耐道。

  “那啥！”張桂珍笑道：“秋喜，剛才我咱們去裁縫鋪時，我就看到一家飯館，人來人往的，一定好吃，咱們就去那裏好不好？”

  “好呀好呀！”周向雲道：“就你一腳油門的事。”

  “得了，去。”李秋喜爽快道。

  一行人坐在窗邊，兩張小桌拚成一張大桌。

  “那邊有現成的大桌你們不去坐，非得到這兒來拚一張大的，窗邊的風景有多好看？”李秋喜不解地問道。

  “不一樣！”安小靜道：“你看，坐在窗邊看的是情趣。”

  “啥情趣？”李秋喜不情願的往外瞅了一眼，道：“看人家那籃子雞蛋碎裏頭滿地流蛋黃？看馬車不偏不倚地，給你留下一泡糞？再說，啥天呀，向雲你把窗戶打開不冷嗎？”

  李秋喜往後一倚身子，把兩手放在腦後，微閉了眼睛：“老板，快點，七碗麵這麽慢嘛？——真不知道你們一個個咋想的！”

  “哎，秋喜，醒醒，你醒醒！”張桂珍搖著李秋喜道：“你看你看——哎向雲，別關窗，讓秋喜看看！”

  “看啥呀！”

  “那兒，你往那兒看，西邊！”

  “啥呀？”李秋喜道：“有人打砸搶？那我出去看看！”

  “打啥搶呀，你就知道打打打搶搶搶！你瞪大了眼睛仔細看！”

  “那不是一幫人排隊嘛！”

  “對對對，你知道他們幹啥的不？”

  “不想知道。”李秋喜還是意誌消沉。

  “不想知道也得知道——照相館。”安小靜道：“你看，是照相館。”

  “照遺相吧？”

  “你，你看你——”

  “麵來嘍！”麵館師傅喊，“對不住了各位，讓你們久等了！”

  “你們麵為啥上的這麽慢？新來的大師傅？”李秋喜對麵起了興趣。

  “哪呀，現在買賣不好做，哪有人來吃飯呀？不瞞各位說，我的店呀，都有小半年沒有一下子來這麽多客人了，今天，托你們的福，讓我又找回正常營業的感覺了——所以就這情況，我哪敢再請夥計，這灶上灶下，就我老頭子一人忙活！”

  “得了得了，去忙吧！”李秋喜又不耐煩了，揮了揮手，道：“拿點辣椒油來，要是沒有就拿一頭蒜。”

  “好嘞，好嘞！”師傅激動道：“有有，有辣椒油，有。”

  “你說你跟一老頭逗什麽嘴？”安小靜看不過去了，“都不容易！”

  “我還不容易呢！”

  “你呀，現在看誰都是一個不順眼！”安小靜笑道。

  “是，我看誰都不順眼，尤其一個最不順眼的！”

  “哎呀，我這倒黴四哥啊！”周向雲吞了一口麵歎氣道。“得了得了，你們別管她了，這人沒救了，咱吃咱們的飯！”

  “周向雲你這個沒良心的，忘了我當初咋安慰你的了！”李秋喜罵道。

  “可是我上道呀，別人勸我我聽得進去，要是遇上那麽一個兩頭不透氣的，咋說都說不透的，你還願意管呀？我可沒那麽閑，吃完了飯，我去排隊照相片去！”

  “向雲，你一人去照？”張桂珍終於把話題拉回到照相上麵。

  “不然呢？”

  “你看外麵排隊的，哪有一個人去的，誰不是一對兒一對兒的，你回頭帶文凱來多好！”

  “嗯，我先照一個單人的，回頭再帶文凱來。”

  吃過飯，這一幫人也不管李秋喜願不願意，硬是把她拉過來排隊，六個女人擠在鏡頭底下，哢嚓來了一張，一個個喜笑顏開，隻有李秋喜端著架子，板著臉。

  多年以後，李秋喜再將這張黑白照片拿出來看，笑了，有點後悔，當時臉上要是有點笑容多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