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張勝旁觀者清，眼神也有富餘，一眼看到了門口來人，慌忙站起來奔到門口去，兩隻手長長的伸出去，試圖握住來人的手。

  “呀，這不是四叔嘛，啥時候複員的？也沒招呼一聲，我們好組織隊裏群眾搞個迎接儀式啊”會計張勝絮絮說著，周幾豪隻是點了點頭，客氣的笑笑。

  隊長李國柱一抬頭，與周向豪對上了眼，哪裏還顧得上李秋喜，趕蒼蠅似地衝李秋喜道：“你的事回頭再說，我這兒來了重要客人，你回去吧！”

  李秋喜咯咯一笑道：“喲，啥客人比人命還重要啊，我看——喲，這不是四叔嘛，你啥時候回來的？複員了這是？”

  李秋喜上下打量的目光分明在告訴周向豪，初次見麵，很是驚訝。

  周向豪看著李秋喜，開口剛要說話，卻又被李秋喜先一步打斷，“四叔當兵這麽多年不回家，不記得我是誰了吧？我是你老旺二堂哥屋裏的，小八媳婦兒，李秋喜，四叔肯定不記得了，咯咯咯！”

  隊長李國柱上前握住周向豪的手，表現出這個年代的人對軍人的最高崇拜。

  “四叔，您有啥要求，隻管提，隊裏能做到的，一定為您照辦，做不到的，我李國柱想破腦袋也滿足您，軍人，不易啊，這個國家百姓，全仗你們拋頭顱撒熱血啦，四叔，有事，您盡管說話”

  周向豪對李國柱道：“我剛剛在老遠，就聽見屋裏吵的厲害，發生啥了？”說完，若有似無的瞟了一眼李秋喜。

  李秋喜聞言，一屁股坐回椅子裏，不等李國柱開口，她先道：“四叔您來的可真是時候——李隊長，咱就讓當兵的四叔給咱評評理，如何？”

  李國柱尷尬的幹咳了一聲，被李秋喜緊緊逼著，他沒得退避，隻好道：“行，咱就讓四叔給評評理。”

  李秋喜轉而向周向豪道：“四叔，二蛋嘛，他爹娘被大水衝走了，現在家裏就剩他自己，你說，隊裏該不該給二蛋發低保？”

  周向豪正色道：“國家對孤寡無勞動能力者都有低保政策。”

  李秋喜興奮地一拍桌子道：“怎麽樣，李隊長，被我說著了吧？你憑啥就不給二蛋發呢？”

  隊長李國柱怒目圓瞪，卻又礙於情麵不好發作，老臉漲的通紅。

  周向豪淡淡一笑道：“現下大洪剛過，各處封路，隊裏上報需要時間，咱們應該理解一下李隊長的難處，不是？”

  李國柱找到了台階，臉色轉圜許多，登時笑道：“對嘛，四叔說的對嘛，這場大洪鬧的，返銷糧都延遲下發了，我區區一個隊長能耐大得過國家，國家都走不了的路，我能插翅飛？等著的，二蛋的低保一分都差不了！”

  李秋喜對周向豪的感激在心底泛濫了一下，麵上仍是一副鐵骨錚錚，她爽快的一拍桌子，道：“那成，我就等李隊長口信了。今天謝謝四叔，也謝謝李隊長了，不打擾你們聊，二蛋，咱們走。”

  周向豪是特地尋李秋喜而來的，現下，她前腳走，他後腳追過去，不太好。

  李國柱總算逮到了拍馬屁的機會，伸手請周向豪隨意坐下，隨即道：“四叔，您有啥指示？”

  周向豪繞過了一把椅子，坐在李秋喜坐過的那把椅子裏，這裏有她的氣味，以及她的餘溫，這些，不能被別人占了去。

  “複了員，我就跟普通百姓一樣，大家對我不用客氣。”

  “我今天來想問問，隊上可有什麽活計能做，也得掙工分換口糧不是？”

  李國柱苦了臉，滿是歉意地道：“四叔，大洪把莊稼鬧絕收，咱可真是沒啥可做了。”

  周向豪道了謝告了辭，走了。

  會計張勝站起來道：“李隊長，不是還有翻糞的活，咋不給四叔說呢？”

  隊長李國柱衝張勝撇了撇嘴，“統共那點糞，各家都占下了，哪還有得分？”

  張勝眯了小眼睛邪笑道：“隨便擠出誰家的名額，給了四叔不就完了？四叔是誰？軍人，關係多，以後用得著人家，還要開口不是？”

  李國柱道：“短見了不是？四叔是誰，打聽過沒？東崗做炊事員的賈家小子回來沒說，四叔在部隊裏說一不二，眼裏不揉沙，剛正不，不什麽來著——你做著手腳買人家好，回頭被戳穿了，有好果子吃？別跟人家玩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