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對麵相逢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7-15 21:23      字數:2211
  李嬤嬤的聲音好像有了一種魔性。

  “當今皇上勤於政事,不貪好女色,所以宮裏娘娘貴主們少,子嗣也少,一個皇子、一個公主那就是命根子一樣的疼。”

  聽她說到這裏,方景頤的神色有了一點異樣。

  的確,如今宮裏所有孩子都珍貴的很隻有大公主,似乎也跟這十三公主似的,不得親娘的心。

  比起十三公主,大公主還算是幸運兒,起碼皇上十分疼愛她。

  宮裏的所有孩子裏,除了三皇子就是大公主了。

  “先帝朝妃子多,孩子自然也多,尋常一個三品嬪位的娘娘,膝下兩三個孩子,那是常見事。而且,先帝十分注重天倫之樂,晚年喜歡孩子們繞膝尋歡的場景,自然希望孩子越多越好。”

  李婆子用茶水沾了一下嘴唇,一個停頓都沒有:

  “細姑和蓮嬪娘娘懷孕的時候,先帝已經過了子嗣旺盛的年份了,那時候再生一個幼子,那可是長到先帝心頭上了,既是老來得子又是錦上添花,哪有不喜歡的。”

  她歎了口氣:

  “可惜蓮嬪福薄,在院子裏散步,竟然不小心摔倒了,當場就見了紅,孩子沒了,偏巧這時候細姑懷了孕,宮裏還沒人知曉,蓮嬪就生了別的心思,仍然每日裝著懷孕的樣子,尋常不出宮門,大家也不知道她流產,還以為在修養呢”

  方景頤聽得逐漸明白了,忍不住道:

  “所以蓮嬪後來買通了太醫院問診的太醫和接生的穩婆、宮女,直接把細姑生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又把細姑給趕了出去”

  李嬤嬤恭維笑道:

  “娘娘聰慧,的確是這樣。蓮嬪看著細姑肚子尖尖的,以為是個男孩呢,沒想到生出來一看,竟然是個女孩,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瞧著也不歡喜,把細姑趕去了浣衣局做苦力。”

  “細姑怎麽又到了太後身邊伺候呢”

  方景頤不知想到了什麽,眉宇間多了一絲鄭重。

  若是真如李嬤嬤所說,細姑是跟太後密奏的這件事情,那她是如何得知的呢

  這說明她當年也是太後身邊的體麵人,才有資格知道這種事情。

  這個老嬤嬤,自請前來,意圖也不簡單呐。

  她收了懶洋洋的神色,撫了撫鬆散的發髻,仍然沒有流露一絲感情。

  李嬤嬤的察言觀色功夫早已爐火純青,她敏銳的捕捉到了方景頤的變動。

  她也不動聲色,挺了挺腰板,又繼續道:

  “細姑是命裏有福氣的人,有一日來給太後宮裏的老宮人送衣服,恰巧被太後娘娘撞見了,她陪著老太後念了一下午的經,又撿了好一陣子佛豆,那沉穩的模樣,比好些五六十的老宮人都強。”

  “太後娘娘瞧著喜歡,就把她留下在小佛堂裏辦事了。直到出宮那一天,細姑忍不住心中思念,又十分可憐十三公主的境遇,遂把事情對太後娘娘托盤而出,指望老娘娘能照拂一下。”

  方景頤遲疑了一陣子,丹唇一彎,又是一個平日裏的淡笑:

  “這其中的曲折離奇,倒是比話本子還要精彩。隻是,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從不見有今朝宮人提起呢”

  先帝朝剛剛過去不過十年,禁中老人好些還是那時候的舊人,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從不見有人透露過。

  李嬤嬤就等著這句話她。

  她麵有驕矜,瞧著並不過分,倒像是老而彌堅的一種自重,為年輕時的自己而感動著。

  “那是因為老娘娘年歲也大了,她照看不了十三公主幾天,擔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反而使十三公主的境遇更加悲慘。蓮嬪因為跳舞已經成了蓮妃娘娘,也是宮裏數得上的紅人,一個妃子做母親,一個宮女做母親,哪個更體麵呢老娘娘憐惜十三公主,不忍把這件事傳遍宮闈,便偷偷告訴了先帝,讓先帝自己裁決。先帝正寵著蓮妃呢,哪肯因為這種不輕不重的事情開罪蓮妃,又看細姑年華已逝、容顏不再,遂也沒有多說,便給了細姑一點金銀細軟,打發她回鄉養老了”

  十來年前的舊事,仿佛還浮在眼前。

  老娘娘的唏噓歎氣,先帝的絕情冷淡,細姑的痛哭流涕她一閉眼就能想的出來。

  細姑和十三公主,從此就是生離死別,到死也沒有等到那一聲“娘”。

  不知不覺,李嬤嬤的眼眶裏濕潤起來。

  她連忙擦了擦眼眶,懷有歉意道:“老奴想起故人,有些失態了,請娘娘恕罪。”

  方景頤遞過一條織金帕子,安撫道:

  “嬤嬤真人真性情,本宮瞧著也感動,哪來的怪罪之理,那不成無情無義之人了。”

  這個老嬤嬤的故事漸入佳境,終於透露出了一分線索。

  這個隻有先帝和太後知道的秘密,她也知道,那麽,她在前朝扮演了什麽角色

  前朝如此顯赫的宮女,如今都是宮外搶著要的教養嬤嬤,在宮裏也是皇上供起來養著的體麵人,李嬤嬤為何成了一個老苦力

  若李嬤嬤說的都是真的,這些可都是一個又一個繞不開的大疑團。

  若她說的都是假的,那今日不就成了消遣自己了

  方景頤的聲音再度響起,一點情緒都沒有,平穩的像是一條墨線:

  “敢問李嬤嬤,當年可是在太後身邊伺候著呢,不然如何曉得這些機密”

  李嬤嬤擦幹了淚水,又理了理花白的頭發。

  她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方景頤探究的視線,那漆黑的瞳孔,宛如盈盈秋水裏汪著的兩顆黑色珠子,沒有一點餘波。

  再和善的娘娘,也是這宮裏二品的主子呐,手裏握著生殺予奪大權,片刻間就能拿了她辛辛苦苦活著的一條命去。

  李婆子身子顫了一下。

  她握著手裏的帕子,手腳和聲音都沒有幾分力氣,這一瞬間,就是一個普通的耄耋老人:

  “老奴年輕的時候曾經在老太後宮裏伺候過,算起來也有十來年了。老太後歿了,老奴又到了皇後娘娘宮裏伺候,後來新皇登基,皇後娘娘就成了新的太後老奴一直伺候到太後去世,那是承平五年的事了”

  李嬤嬤不知不覺又濕了眼眶,她顫巍巍的抬起頭顱,道:“老奴當年,名喚白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