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恩賜(二合一)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7-01 13:03      字數:4406
  有千日做賊、沒有終日防賊的道理,更何況也是防不勝防,哪有那麽多精力去對付這些小人。

  這件事情由於他沒有抓到什麽證據,也不好跟祖父和父親明言,隻能看著湘真縣主一家頻頻的往他院子裏跑。

  倒是母親心細,發現了一些端倪,又氣又惱。

  索性讓他直接搬到了城外的西交大營裏居住,以練武為名,十天半個月才回家一趟,湘真縣主等人也沒了辦法。

  後來祖父平國公和父親平國公世子跟著新皇出征,犧牲在了西夏的上京之戰,滿門忠烈,但也後繼無人了。

  湘真縣主一家迅速跟平國公府撇清了關係,那一個月來往慰問的親友何其多,湘真縣主作為老平國公的親女兒,她卻以悲痛過度、生病臥床為由沒有上門祭奠。

  年幼的韓修一個人挺過了風雨飄搖的一個月,直到皇帝從前線傳來了恩賜爵位的聖旨,湘真縣主才哭著上門祭奠自己的老父親。

  如此捧高踩低、趨炎附勢,又滿心眼的算計,湘真縣主一家人的形象,在韓修心裏打上了“惡臭”的標簽。

  這麽一家人,縱使有不遠不近的血緣關係,他也不想再有所牽連了。

  尤其是杜蘅蕪進了宮,借著他的祖父老平國公和他的功勳來爭寵,更是讓他幾乎不能容忍。

  在宮裏行差踏錯一步,平國公府滿門都要跟著遭殃。

  杜蘅蕪帶來的榮光平國公府不需要,帶來的風險平國公府也不需要。

  他打定了主意要做一個純臣,不能因為這個毀了先輩用鮮血換回來的功勳。

  從那以後,對於杜蘅蕪的事情他一概不關心,也不主動去問。

  如果皇上提到了杜蘅蕪,試探他的態度,他也會斬釘截鐵的表示:天子家事,與外人無關,一切任由皇上處置。

  久而久之,皇上也就知道了他的忠心。

  韓修的手指握緊了手中的青玉酒杯,提著心等皇帝再次試探他對於杜蘅蕪的態度。

  今晚的家宴,杜蘅蕪沒有出席,不知宮中發生了什麽變動,是否會波及到前朝。

  不料皇帝沒有問這個,反而帶著一股笑,“平國公弱冠之年來了,可有意中人啊”

  韓修緊繃的心放了下來,抿嘴一笑,道:“臣每日住在軍營裏,都是些糙漢子,並沒有什麽意中人可見。”

  皇帝滿意的沉吟了一會兒,忽然指著對麵桌案上的女眷道:“朕的妹妹嵐郡主正待字閨中,人品俊秀,模樣也俏麗,是萬裏挑一的好女兒,愛卿覺得,可配得上你”

  這樁婚事,他思量了許久,覺得還是很合適的。

  一邊是皇室宗親,一邊是少年勳貴,兩方都有煊赫家世,算是門當戶對。

  另一方麵,郎才女貌,妹妹嵐郡主對平國公早就留了心,平國公又沒有什麽意中人,婚後若是神女襄王互相有意,那也是促成了了一段姻緣。

  再者說,平國公戰功赫赫,勳貴之中實在沒有可以匹配的女兒,隻有把皇室宗親的貴女下嫁,才能把他更為緊密的綁到皇家這條船上,以示皇恩浩蕩。

  老慶王是皇室嫡係,地位最高,又沒有男嗣,他的女兒和平國公的結親,可謂是天作之合。

  因此皇帝也樂見其成。

  韓修連忙放下手中酒盞,站起來就要行禮。

  “皇上嚴重了,嵐郡主天潢貴胄,是臣配不配得上郡主的問題。”

  皇上之前隱晦的提點過他幾次,這樁婚事,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年少時也曾經想過兒女私情,但當時境況艱難,並沒有長久留戀於此。等到弱冠之年,又常年奔波於馬背之上,兒女私情離他太遠了。

  若沒有這今日這賜婚,他可能很久之後才會成家生子吧。

  嵐郡主一直拿眼悄悄看著這邊,聽見皇帝和韓修的話,不由得兩頰緋紅,絞著衣帶低下了頭顱。

  老慶王一邊飲酒,一邊留心著二人的談話,聞言笑道:“平國公少年英傑,太過於謙遜了,臣請皇上給小女賜婚”

  這樁婚事,皇上已經提前知會過他了。

  他沒有什麽不滿意的,乘龍快婿,家世煊赫,人又撐得住,還是女兒的心上人,可謂美滿了。

  宮中的蒨充儀雖然愛興風作浪,但平國公與她向來不親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皇帝連連點頭,“朕正有此意,平仲,拿朕擬好的旨意過來。”

  平仲應聲而去,很快把明黃色的聖旨乘開,收到皇帝的示意,他揚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皇妹嵐郡主陳春和值及笄之年,品貌端莊,秀外慧中,今有平國公韓修人品貴重,行孝有嘉,文武並重,今已至弱冠。故朕下旨賜二人婚配,擇吉日大婚。

  欽此

  承平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慶王夫婦、嵐郡主、平國公韓修紛紛出來,叩拜接旨。

  這一樁熱鬧事在除夕的煙火滿天裏落下了帷幕。

  在暄妍樓養病的杜蘅蕪聽了,倒是心頭一快。

  嵐郡主和平國公的聯姻,那不是給她自己又壯大了一分力量麽

  將來二皇子要爭奪皇位,也有了更多的依仗。

  隻是這麽大的喜事、好事,皇上怎麽也不派人來知會她一聲。

  她喜得吃了一盤子的帶骨鮑螺,恨不得一下子生龍活虎,蹦到那除夕家宴中大展風采。

  入宮三年了,除夕家宴她竟一次都沒參加過。

  第一年是因為有孕在身,生怕宴會上出了意外;第二年是生孩子後養身子,這第三年又是貓在屋子裏養皮癬

  實在是讓人心中悵悵。

  她披著氅衣,坐在門檻上,看那飛簷翹角之中飛雪連天、煙花次第綻放,如同滿地生了金蓮花。

  這樣的熱鬧,縱使俗氣,可也讓人歡喜。

  即便是遠遠的看了,也覺得羨慕。

  方景頤今日定是大出風頭了吧,趕著日子晉了位份,成為了宮裏的二品娘娘,又壓了自己一頭。

  平國公和嵐郡主的聯姻,就像是一陣及時雨,把她幹涸的自信又澆灌的飽滿鼓脹,憑著這龐大的聯姻關係,方景頤就算成了貴妃也鬥不過她。

  金海橋之外一處偏僻宮室裏,住著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

  天氣又冷,外麵又是洋洋灑灑的大雪,把青石板路遮得嚴嚴實實的。

  幾個老嬤嬤上了年紀,腿腳不便,眼睛也有些花了,這種天出門當值多有不便,內務府的總管們就給她們放了一天的假。

  等到明兒大年初一,她們可得忙活起來了。

  不過這個時辰,闔宮都在前麵熱鬧著,她們圍著炭爐,吃一點果子和黃酒,也無人過來挑錯。

  滿頭銀發的一個老嬤嬤往炭盆裏填了幾塊炭,拿著簽子撥了撥燒盡的碳灰,

  “炭要沒了,李婆子,你去倒座房裏拿一筐子來。”

  從這裏去倒座房,要踩著一地厚實的雪泥過去,少不得沾濕了衣襟和頭發。

  被喚作李婆子的老嬤嬤臉上垂了兩道極深的皺紋,分布在嘴角邊,活像一條鯰魚的長須,她顫巍巍的搖了搖頭,

  “我呸,王婆子,要去你自己去,我覺得暖和的很呢,不需要填炭了。”

  言罷,她舉起酒盅子,啜了一口燒的正熱的黃酒,搖頭晃腦的,十分愜意。

  王婆子把袖口跑出來的棉花塞進縫隙裏,用手推了推她,

  “你快去罷,一會兒吳嬤嬤兩個回來了,覺得屋裏不暖和,又要變著法子的罵人了。你上回撈燈那些收益,不都填補給吳嬤嬤了,還不長記性,快去吧”

  李婆子帶上靛藍棉布帽子,把竹篾筐子撿起來,罵罵咧咧的出了門。

  她站在門檻上,搓了搓長滿凍瘡的手。

  黑夜漆漆,滿院子的雪堆著,映出銀白清亮的光線來。

  “哎”,長長的一聲歎息,剛剛吐出口,就被凍成了一抹白煙。

  李婆子拎著竹篾筐子,借著雪光去找腳下的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北風呼號而過,掀起來一片雪沫子,蓋了李婆子一頭一臉。

  她“呸呸”幾聲吐出口中的髒雪,“殺千刀的吳嬤嬤、王婆子,光知道使喚我,姑奶奶我光鮮亮麗的時候,你們幾個還在茅坑裏吃糞呢”

  她腳步踉蹌的往前走過,鞋襪裏鑽進了一蓬一蓬的雪。

  前麵的月洞門裏鑽出了兩個大身影,俱都披著蓑衣,其中一個開口道:“李婆子,這是幹什麽去呢”

  李婆子一聽,趕緊換上了一抹笑影,“呦,吳嬤嬤回來了,吃的席麵可盡興啊”

  吳嬤嬤是這個地方的小管事,盡管手下攏共就四五個人,脾氣卻比那朝堂宰相還大。

  不光脾氣大,還喜歡頤指氣使的耍威風,一件件小事,到了吳嬤嬤嘴裏都是聖旨般的大事。

  中元節滿宮放河燈,李婆子被派去撈河燈。

  整整一夜,她運道好些,撈著了不少河燈上的珠子瑪瑙。

  本想留著這些東西頤養天年,卻不知怎得被吳嬤嬤打聽到了。

  吳嬤嬤當即找了個錯處,說李婆子把幾位娘娘放的河燈都給撕毀了,按照宮規,應該送到慎刑司絞死。

  但每年撈燈宮人們都這麽幹,吳嬤嬤年輕時也這麽幹過,怎麽沒見有人絞死她們

  李婆子氣得火冒三丈,渾身亂顫。

  她是犯了大事的人,不能再出現在主子們麵前了。

  否則,前塵往事湧上心頭,主子娘娘們想起了當年的事情,又見她李婆子還好端端的活著,恐怕當即就想殺了她。

  李婆子又氣又怕,怕的是吳嬤嬤捅到娘娘們麵前,氣得是吳嬤嬤借機敲詐勒索她。

  沒有辦法,僵持了一天,李婆子就主動把得來的珠子瑪瑙都交給了吳嬤嬤。

  吳嬤嬤生怕有遺漏,把李婆子的身上和住處搜了又搜,把她偷著攢的幾十兩銀子都給搜刮著走了。

  李婆子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就蹬腿走了。

  可她還有一個念想,這念想完不成,死了也是白死,因此硬撐著緩了過來。

  打那以後,吳嬤嬤就越發的看李婆子不順眼,變著法子的給她找麻煩,又嫌她幹活少、又嫌她吃得多

  到了後來,王婆子幾個也跟著使喚李婆子,李婆子一下子成了下人中的下人。

  風雪凜冽,吹得李婆子骨頭縫裏都發冷。

  吳嬤嬤躲在鬥篷下麵,一張嘴就是酒氣:“嘉妃娘娘賞賜給宮中老人們的席麵,那能不豐盛麽說句不好聽的,你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那些玉盤珍饈,大冬天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裏遊的,不拘四時時令,一概都有呢”

  她得意的打了一個酒嗝,“你去拾炭麽”

  李婆子低著頭撇了撇嘴,話語裏仍然熱情殷勤,“是了,我去拾炭。”

  吳嬤嬤指了指東廂房,又道:“給正堂裏那幾個婆子添了炭火,別忘了給我的屋子裏也添一筐子,夜裏冷,我可不想被凍醒了。”

  “你可記得”吳嬤嬤眼角一挑,容長臉上多了一分冷厲。

  這個李婆子,很不得她的喜歡。

  她剛來這個旮旯裏做管事的時候,一眼就看出李婆子的異樣。

  李婆子言談舉止有度,儀容禮節更是行雲流水,那做事風範不比外麵的一等宮女差。

  因此她格外看重李婆子,把好些重要點的事都交給李婆子去做。

  誰承想這李婆子是個銀樣鑞槍頭,幹什麽什麽都不行。

  讓她去東西十二宮收恭桶,她能漏了這個忘了那個。

  讓她去領新入宮的小主們去各宮室,她能把人家的路給領錯了

  讓她去明華宮給婉妃娘娘的宮女送鮮花,她能送錯了走到延慶宮去

  害得吳嬤嬤被上麵的管事們一頓罵,險些被丟去外皇城。

  李婆子還沒事人一樣,明明她不癡也不傻,怎麽淨幹這種蠢事。

  吳嬤嬤認為這是在故意給自己使絆子,從此看李婆子格外的不順眼。

  李婆子彎著腰,不停的點頭,“我記得,我記得,您先回去吧,這裏風大,吹著了。”

  吳嬤嬤看也不看她,由小宮女攙著向正堂走去。

  李婆子沒有蓑衣、沒有大氅,在風口裏吹了一刻鍾,已是冷的手腳都僵硬了。

  她把腳從雪地裏拔出來,打著哆嗦去倒座房拿了一筐炭。

  等回到正堂,人已經散了,空留著滿地的瓜子皮、花生殼,還有東倒西歪的幾個酒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