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意外之言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6-28 20:12      字數:2331
  雍和宮的宮女親自接過這兩個荷包,亦使勁聞了聞味道。

  果然,一個內襯裏有玫瑰花蜜的味道,一個有樟腦和皂角的味道。

  倘若不把荷包翻開仔細一嗅,這線索就生生錯過了。

  冒綠空出手來,指著橙香就道:“橙香的荷包不是娘娘賞賜的,而是自己從針線房裏撿了舊料子做的,所以才有洗不去的樟腦味道,因為針線房庫房裏為了防止潮濕、驅趕蟲子,在櫃子裏放了大量的樟腦球,久而久之,所有的就舊料子都不免有一股樟腦味道,洗都洗不掉。橙香,是也不是”

  她去過針線房幾次,那漆黑的庫房也進去過。

  沾染到衣袖鬢發間的樟腦味道,好生頑固,直過了四五天才散去。

  那還是她多番沐浴熏香、晾曬衣物的結果。

  橙香拿出來的這個荷包,想必也經過這一番去除味道的折騰,但百密一疏,荷包內襯夾層這個死角裏仍然殘留著一絲餘香。

  一層糖漿、一縷餘香,就是破題所在。

  她疾言厲色,一番話如同殿外的疾風驟雨,把橙香這朵小白花打得心神俱碎。

  饒是如此,橙香仍然梗著脖子,攥緊了手中的衣袖,結巴道:“你胡說,你是嘉昭儀的大宮女,自然向著她你”

  她神情越來越慌張,自顧自的擺著頭,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水落石出之境地,冒綠很有眼色的退到了方景頤的身後。

  方景頤領會她意思,從座上站起身來,揉了揉酸痛的腰肢,厲聲問道:“橙香,你把本宮賞賜你的荷包給了季庶人,讓她拿著來誣陷本宮,你自己又在針線房裏仿著做了一個,以此逃避皇上的追查,好讓季庶人誣陷本宮一事板上釘釘。然後,你再出來做一個清清白白的目擊者,讓本宮百口莫辯,再也沒有解釋的餘地你為什麽要這麽陷害本宮”

  說道最後,她的話尾裏已經有了一線哀戚。

  那歎息如同蛛網遊絲,把座中人們的人虛虛籠住,無端感到一股憐惜。

  皇帝最先出言安撫,感慨道:“聽了一晚上的攻訐,總算洗清了嘉昭儀的冤屈,朕與嘉昭儀相識三載,從來不相信她是嫌貧愛富、包藏禍心的小人。倒是這個宮女,為何要如此陷害嘉昭儀,到底是誰指使你和季庶人串通起來的”

  他猛地一拍椅背,發出一聲巨響,旋即整個人的眉眼都倒樹起來。

  季庶人、橙香都是台前的木偶,背後那個牽線指引之人才是真正禍亂宮闈的魁首。

  捉到這個魁首,一切事情才算了結。

  方景頤不能白白的受了一晚的冤屈,二皇子也不能無緣無故的摔了一次。

  天家威嚴,豈容輕易踐踏。

  把他這個九五之尊也算計進來,好大的膽子

  平仲接到皇帝的眼神,立即悄悄的退到了簾隴後的陰影裏,吩咐宮人去熙華宮探查那日曬書場景和去針線房查詢橙香近日來的異常。

  縱使有冒綠的推測,定罪也需要更多的證據。

  橙香嚇得往後一縮,整個人成了烏龜殼裏的老鱉,她抽泣道:“不是的,奴婢沒有,奴婢真的親眼看見知夏姑姑往冷宮地界去了,奴婢親眼所見”

  “啪嗒”一聲,殿門被人用力推開,無數寒雨秋風掙紮的湧入門內,好似是搶著去什麽溫柔富貴之香。

  門外走進一個披著蓑衣的女子來,她身上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水。

  隨著她進入殿內,水漬在地毯上漸漸暈開。

  她掀開頭上的鬥笠,露出一洗淨鉛華、猶自落雨的臉來,當即冷聲道:“知夏是奉了嘉昭儀的命令去探望我的”

  方景頤擰成一團麻城的心漸漸散開,一圈一圈,直成了一條順溜溜的金線銀線。

  她等的人終於來了。

  辛芳儀沒有辜負她的托付。

  辛芳儀說完話,連蓑衣也不去,馬上單手斂衽、雙膝一彎行了個禮,“嬪妾懷玉堂芳儀辛氏見過皇上,見過諸位娘娘、小主們。”

  皇帝臉上略有驚詫,頓了頓,他沉聲吩咐道:“起來吧,你說那晚知夏是奉了嘉昭儀的命令去找你的”

  “回皇上的話,確實如此。”辛芳儀果斷的點了點頭,一臉的淡然。

  婉妃神色大變,仿佛被窗外的秋雷震碎了一臉的從容,她聲色俱厲道:“辛芳儀可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把她叫來是給季庶人撐場子的,她和季庶人不是一夥麽,怎得忽然胡言亂語起來。

  辛芳儀冷冷一覷婉妃和季庶人錯愕的神情,諷刺道:“嬪妾自然知道,來的路上雍和宮的幾位姑姑已經說過,讓嬪妾過來給嘉昭儀和季庶人作證,看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她躬身麵向皇帝,言辭中頗有慨歎,“當年嬪妾迫於季庶人的淫威,曾經欺辱過李婕妤和嘉昭儀,害得李婕妤失去妙音、嘉昭儀臥床一月,嬪妾有困,不敢請嘉昭儀和李婕妤原諒,但請日日吃齋念佛,洗清罪孽。”

  窸窸窣窣,有人衣料摩擦,想要起身說話。

  辛芳儀不為所動,一概外界聲響都不理,又快言快語道:“正因為嬪妾懷著一分愧疚,所以在今年嘉昭儀的生辰宴上,送了一匣子東海明珠作為賠禮。豈料嘉昭儀說禮物太過珍貴,又挑了個時辰叫宮女知夏送回了懷玉堂。”

  地上季庶人雙眼圓睜,瞪得血絲遍布眼白,她撐著身子,聲嘶力竭:“辛紅萼,你這個賤人,當年那些壞事哪一件都有你的摻和,今日你又摻和到這個事情裏,你真是個攪屎棍一樣的賤人賤人”

  她提議叫辛紅萼過來,是讓其為自己撐腰站台的,怎麽反倒成了壓倒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時氣憤,連鄉野村言也罵了出來。

  方景頤幽幽一聲太息,茶香繚繚四散,她的聲音也跟著遊移。

  “皇上,辛芳儀和嬪妾素日無所相交,那日生辰宴送了一匣子鴿子蛋般大的東海夜明珠來,嬪妾覺得太珍貴了,便收在了庫房裏,準備還回去,那一陣子忙著遷宮的事情,擱置了一旬才想起來。這些珍貴的東西,倘若一時不察丟了、破了、碎了那就可惜了,便讓知夏趁著夜晚給辛芳儀送回去。”

  “針線房後麵那條鵝卵石通往冷宮地界不假,但冷宮地界上何止一座長秋宮,嬪妾的懷玉堂正在那條路的盡頭,比冷宮還要偏遠幾分呢。”

  辛芳儀抹去烏發上的一道水痕,把一手的水珠子隨意一灑,灑到了婉妃的描金白牡丹繡鞋上、亦灑到了跪在地下的季庶人和橙香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