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初現端倪(二合一)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6-28 20:12      字數:4316
  她們把這個事情捏在心裏,就是為了應付這樣的不虞之事麽

  杜蘅蕪口舌發幹,仿佛一瞬間的驚詫和焦慮燒幹了她口中的唾液,她身子在顫抖,從血到骨頭到皮肉,無一處不瑟瑟發抖。

  皇帝和眾人的視線都轉向了她。

  就連方景頤,都眼眸帶笑的看著她,一幅玩味的表情。

  杜蘅蕪的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手心,她不覺得疼,隻覺得頭腦仍然發虛,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來應對眾多猜忌、懷疑、嘲諷、冷落的眼神。

  “什麽這麽一件事情本宮竟然不知道,原來裏麵竟然有這樣的原委怪不得,怪不得兩位妹妹同我疏遠了,我我實在是心中有愧疚”

  她低下頭顱,纖細的脖頸一彎,嚶嚶的哭了起來。

  方景頤口中喟歎一聲,也學她把頭埋在帕子中不言語。

  無人幫場。

  婉妃也隻是捧著一盞茶,拿起又放下,仿佛被燙著了手。

  耳邊的寂靜和頭腦的嗡鳴融為一體,杜蘅蕪不得不抬起頭來,淚眼朦朧道:“本宮和母親絕對沒有害人的心思,那日贈送首飾,不過是為了答謝兩位妹妹連日的奔波牽掛,斷斷沒有別的心思,怎麽就被人被人陷害了去呢更何況,那些首飾其實不是母親是宮外帶來的,是本宮收到六宮眾人賀禮中的一部分,本宮還沒來得及查看,就讓人把好的挑揀出來,先送給妹妹們賞玩”

  她又想到了什麽,語氣激烈,“難道就是因為這件誤會的事情,嘉昭儀和妙貴姬才懷恨在心,想要害了本宮的皇兒麽”

  她死撐著不承認那些首飾的過錯,反正那是經母親之手送出去的東西。

  如若真的要追究責任,她可以推給母親,而母親也可以擺手說什麽都不知道。

  因為這些毒首飾內皇城裏皇後、婉妃、淑妃等人所贈送的

  杜蘅蕪眼皮一掀,把眼波送到婉妃身上,提醒她這個事情她也有得摻和。

  獨善其身,隻能被各自擊破。

  婉妃果然神色微變,她幫腔道:“蒨充儀說的很有些道理,嘉昭儀和妙貴姬心思雖細,卻不夠坦蕩,假若當時發現了問題直接去問蒨充儀,姐妹三人怎麽會產生誤會呢,唉,今日季庶人之事看來早有跟腳在了”

  二人言辭婉轉狡詐,不動聲色把罪名又推回了方景頤身上。

  方景頤神色冷冷,“哼”了一聲,“婉妃和蒨充儀巧舌如簧,黑的說成了白的,白的又顛倒成了黑的,一唱一和,狼狽為奸”

  她態度四平八穩,少有情緒外露。

  如今卻用“狼狽為奸”這樣諷刺的詞來形容他人。

  陳元昭臉上也是一怔,看來嘉昭儀真的生氣了。

  他眉心微動,忽得想起了這二人的異常。

  去年眾人指責蕭寶瑩的開端,好像就是由這二人起的頭

  卻聽方景頤聲音不驕不躁,“此中是非,還請皇上親自派人去探查,嬪妾和妙貴姬把首飾都好好收在庫房裏,一樣都沒有少,到底是蒨充儀有意還是無意,一查便知”

  杜蘅蕪和湘真縣主太過急躁,急著把一匣子毒首飾塞給她們,反倒忘了那是內皇城匠作司的東西,首飾中總雕刻了些許印記,而匠作司也一定保留著打做玉器的名單。

  派人一查,就能知道那到底是湘真縣主送進宮來的還是婉妃等人贈送的。

  縱使不能把杜蘅蕪一黨完全扳倒,亦可以撕去一層虛偽的皮肉,叫她們也嚐嚐百口莫辯的滋味。

  方景頤麵上浮出一片冷意,又道:“這一件事情容易解決,季庶人責打李婕妤一事,等著人證們來了也好解決,現在,是該好好的談談橙香在季庶人驚擾二皇子一事中的作用了”

  方才冒綠輕輕戳了戳她,把自己的荷包翻出來給她看,好似已經悄悄發現了什麽證據。

  冒綠膽大心細,眼神靈活。

  方才她冥思苦想,忽然靈光一閃,發現了橙香和季庶人的一個漏洞,便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方景頤對她的忠誠敏銳深信不疑,所以暫時拋下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專心解開橙香一事的陷阱。

  “皇上,方才雍和宮宮人們一番查看,六宮的洋花緞子都沒有缺損,嬪妾身邊宮人們的洋花緞荷包亦沒有丟失,這些都是確定無疑的事實。然而其中還有一個漏網之魚,就是橙香”

  橙香本來佝僂在地下,一聽有人點名,本能的縮了一縮。

  秋夜寒冷,膝蓋下麵的大方磚更是冷硬,橙香又冷又怕,已經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啊,奴婢奴婢不過是個證人”

  “橙香,你曾經是旖霞閣的舊仆,不過兩個月就忘了舊主麽”方景頤揚眉問道,“你辦事不利,被本宮遣回了內務府,後來被內務府安排到了針線局當差你口中的證詞焉知不是對本宮的怨懟”

  橙香嚇得麵色又白了一層,直欲與霜雪相近,她掙紮著反駁,“一碼歸一碼,奴婢辦砸了差事,領罰是心甘情願的。但是奴婢那晚真的看見了知夏姑姑,她穿著煙灰色綾子襖,係著石青色馬麵裙,挑著一盞福字六角宮燈,奴婢說的都是真的,請知夏姑姑出來對質呀”

  “你別急,皇上已經派人去熙華宮找知夏了,眼下本宮再來問問你,本宮賞給你的那個石青洋花緞荷包呢”

  方景頤用茶水沾了沾幹燥起皮的嘴唇,又問道。

  她賞出去十來個洋花鍛荷包,具體多少,並沒有仔細記錄過,其中有一個就在橙香的手裏。

  既然闔宮都沒有缺少洋花鍛,季庶人手裏又憑空多出一個荷包來,那隻能是從橙香這裏入手了。

  橙香麵皮一緊,惶恐的神情凝聚在臉上。

  她顫抖著身子,從袖口裏、懷裏,摸索了好一陣子,抖出幾塊布頭碎料子來,也顧不得撿,她從袖口伸出掏了再掏,抖出一個石青色洋花鍛荷包來。

  婉妃莞爾一笑,姿態嫻雅。

  方景頤能想到的漏洞,婉妃和杜蘅蕪自然也能想到。

  冒綠眉頭一蹙,眼中掠過一絲慌神,難道她想錯了麽

  方景頤回頭安撫她一眼,對陳元昭一躬身,“皇上,可否遣人把這兩枚荷包一起拿來看看。”

  兩枚荷包中,一定有一枚是旖霞閣賞賜出去的,另一枚的來曆那就說不清了。

  當然,也有一分可能,這兩枚都是有人偽造的。

  畢竟,橙香現在在針線房當差,那庫房裏總能挑揀出幾個陳年的布頭來。

  方景頤心思淡定,因為還有另一層依仗在。

  冒綠想起來的那樁事情,或許就是今晚的破題之處。

  她袖手遠望殿外,隔著一層透明的西洋玻璃,那秋窗風雨格外的猛烈,想必懷玉堂遠在冷宮地界,道路更加泥濘難走。

  冒綠不成,還有一重題眼。

  她握著新續上水的粉彩茶盞,借那熱氣溫暖涼汗津津的手心。

  在周密無痕的陰謀,縱使百般算計,也並非是自然天成之物。

  她沒做過的事情,怎麽都成不了真的。

  平仲拿來一個五彩螺鈿圓形托盤,把季庶人和橙香的荷包一左一右、分列其上,穩當當的拿到了皇帝麵前。

  陳元昭不明所以,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麽道道來。

  “嘉昭儀,你來細看。”

  平仲又把托盤挪了挪,放到桌案的另一側。

  方景頤拿起白色棉布帕子,捏著一個看了一會,又捏起另一個看了許久。

  布料一樣,都是石青色洋花鍛;繡花一樣,都有金線銀線交織成的忍冬花;翻到荷包背麵,兩個荷包左下角都有一朵金線攢成的海棠花。

  抽繩上同樣也都係著一顆雪白的珍珠。

  看來看去,除了一個荷包略臭些,一個荷包略香些,再也沒有別的不同。

  季庶人的荷包隱隱有臭氣是正常,因為她身上衣物本就亂糟糟的;橙香那個荷包的香也不過一種常見的皂角香。

  方景頤把帕子遞給冒綠,示意她也過來看。

  當日賞賜這些荷包的人是冒綠,或許她能有一些新的發現。

  冒綠神情十分凝重,她捏著棉布帕子,把兩個荷包拿在眼前,一點一點的比較著不同。

  從布料新舊到針腳細密,從香臭氣味到抽繩鬆緊,冒綠看的十分仔細。

  不一會兒,她額頭上就沁出了一層汗珠。

  外麵看完了,冒綠小心的把荷包抽繩鬆到最大,一手把荷包裏子都翻了出來。

  荷包內襯是一層白色杭綢,又軟又滑。

  手一捏,就冒出一個軟坑來。

  婉妃打了一個哈欠,麵上帶有困倦,不耐煩道:“嘉昭儀這是做什麽呢”

  在她看來,這就是方景頤的垂死掙紮,反倒耽誤了她睡美容覺。

  秋來天氣幹燥、霜重露濃,一睡得晚了,她皮膚就燥癢。

  今晚是緊繃的精神強撐著,一見到大事已成,方景頤再也翻不動盤了,她心弦一鬆,困意就湧上了腦海。

  恰有宮人來稟報,說二皇子已經不哭鬧了,好生睡下了。

  杜蘅蕪點了點頭,一臉的如釋重負,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吩咐宮人好好照看二皇子,轉過頭來問皇帝,“皇上,人證物證俱在,季庶人自供嘉昭儀是幕後主使,這喚作橙香的小宮女又親眼看見了知夏的形容,如今這荷包也可以證明是旖霞閣所出”

  “且慢,季庶人的荷包的確是旖霞閣所出,但她這個荷包本來是橙香的橙香的荷包卻不是旖霞閣所出的”

  冒綠不知發現了什麽,一聲大喝,截斷了杜蘅蕪的話頭。

  “休得胡言亂語,一屆奴婢也敢大放厥詞”杜蘅蕪起身嗬斥,臉龐漲紅了一片。

  難不成這宮女竟然真的發現了什麽端倪

  狐疑之色浮上杜蘅蕪的眼中,她和婉妃對視一眼,不由得雙雙搖頭。

  不可能有疏漏之處。

  方景頤神色一振,麵含欣慰之色,“冒綠,你別怕,本宮準許你說,你發現了什麽東西”

  皇帝也麵帶好奇,伸長了脖頸往前看。

  冒綠用力點了點頭,眼睛圓睜,把那荷包遞到皇帝跟前,“皇上,娘娘您看,這隻臭荷包杭綢裏子中有一點汙漬。”

  她手指翻飛,把那荷包裏子往兩邊使勁一分,露出了荷包底的一重線頭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

  在這緊緊相疊的一層線頭裏,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琥珀色碎屑。

  冒綠用食指點了一塊出來。

  琥珀色碎屑相互粘結,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冒綠不嫌肮髒甜膩,還湊到鼻尖聞了一會兒。

  她胸有成竹道:“這是一層糖漿,是琥珀核桃特有的味道,您看,這裏麵還有一點核桃的碎肉。禦茶膳房甜食房裏做的隻有白糖一種糖,而旖霞閣小廚房做的卻還摻了荔枝花蜜和玫瑰糖漿,嚐起來、聞起來就是這種味道。”

  “以前旖霞閣有個宮女叫做羅錦,她原先在甜食房當過差,有一手做點心的好本事,這宮裏斷然找不出第二個有她手藝的人來。她自從來了旖霞閣,平日裏做的點心雖然多,但琥珀核桃卻隻做了兩三回,每次能吃到的人都是旖霞閣裏的宮人,也不超過之數。”

  “六月初六曬書做了一回,奴婢記得清楚,娘娘自己留了一小碟子,分給了奴婢、知夏剩下的琥珀核桃,奴婢出來檢看小宮女們曬書,見橙香手腳麻利、曬得書也整齊,就掏了一把給她,親眼看著她裝進了石青洋花緞子荷包裏”

  冒綠娓娓道來,既有條理又有細節,聽起來比季庶人和橙香的證詞都要清洗明朗。

  “季庶人這個荷包裏恰好留下了旖霞閣秘製琥珀核桃的糖漿,她一個冷宮庶人,哪來的機會吃旖霞閣的甜食,這個荷包分明不是季庶人的,而是橙香的荷包,那橙香的荷包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冒綠擦去指尖的糖漿,又拿起另一個荷包,“橙香拿出來的這個荷包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但問題同樣出在杭綢內襯裏,皇上、娘娘請看,這杭綢內襯本是雪白如霜,但這個內襯的顏色卻近乎於雪灰色,仔細一聞,皂角清香裏帶著一股樟腦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