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爭寵(二合一)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6-09 21:03      字數:4356
  三皇子的洗三禮辦在皇帝的雍和宮裏,二皇子那年雖然盛大,卻沒有這樣的榮寵萬分,隻按照規矩辦在了出生的暄妍樓裏。

  陳行麟洗三禮當日,皇帝派人在雍和宮殿前堆砌了一座“五百羅漢山”,五百尊羅漢金像煌煌而立,一派莊嚴宏麗。

  羅漢山前擺著一個金鑲玉的“魚龍變化盆”,正午的陽光金燦燦的,照得一切都金碧輝煌,在眾人的注目中,收生姥姥將三皇子輕輕放入盛滿香湯的金盆中,皇帝首先往盆裏添一小勺清水,另外他還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羊脂玉麒麟像放到托盤裏,以示對三皇子的愛重。

  一眾宗室王親紛紛放上貴重的賀禮。

  那收生姥姥樂得合不攏嘴,一直唱個不停,有人添水,她就唱:“長流水,聰明伶俐”,有人放棗子、栗子之類的喜果,她就唱:“早兒立子,早兒立子”,喜慶話一籮筐。

  喜慶的叫唱聲和道賀恭維聲不絕於耳。

  洗三禮後皇帝給的賞錢也分外的豐厚,從大紅綢子荷包裏倒出一看,竟是足足的金錁子。

  二皇子洗三禮的賞錢,不過是一袋銀葉子。

  金銀有別,恩寵亦有別。

  孩子有別,母親的恩寵亦是有別。

  這叫杜蘅蕪心裏好一陣嫉恨,貓爪子抓來抓去般的心癢。

  她自從複寵以後,焦慮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那些冷言冷語,她已經受夠了,萬萬不想再跌落到世人白眼裏去,她的自尊心不允許。

  所以她急迫。

  為了重新籠住皇帝的心,她連番的往雍和宮跑,多天見不到皇帝,她就買通了小太監們在禦花園裏截皇帝的轎攆,那種種急切,簡直比蔣泉茵愛錢財還厲害。

  甚至於她親自向皇後舉薦了一位往日默默無聞的從八品的答應來爭寵,這林答應年歲二十,卻生得明媚娟好,眉眼濃麗,舉止落落,細細看去倒有幾分已故淑貴妃蕭寶瑩的儀態。

  皇上不置可否,本來他也沒有興致去理會新人,左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答應,晾在那裏就是了。

  皇後卻不然,她急於填充這偌大的後宮,再不想看到有花一枝獨秀的局麵,便上趕著抬舉這林答應,晉封其為從七品的寶林,賜居暄妍樓的後殿,與蒨貴嬪杜蘅蕪一同住著照應。

  杜蘅蕪此後進進出出便帶著這位林寶林,唯恐別人看不到她,在給皇後請安時也多番誇讚於她。

  久而久之,皇帝也注意到了林寶林,他心緒複雜,果然又想起了以前的蕭寶瑩,便從善如流的接納了這林寶林,多番寵幸,晉封其為美人。

  林美人恩寵不斷,隱隱的幫著杜蘅蕪起了山頭,成為後宮裏的新秀。

  這六宮又出現了虎口奪食的爭寵場麵,蕭寶瑩死去帶來的真空終於被填滿了。

  杜蘅蕪得償所願爭取到了皇帝的寵愛,但到底心底意難平,因為她自己已經不是那顆奪目的明珠了,林美人才是,她不過是一個借著明珠吸引客人的老鴇一樣的人物。

  但那又怎麽樣?

  起碼這暄妍樓的門檻已經快被皇上踏破了,二皇子也學會了叫爹爹,旖霞閣爭不過她的。

  方景頤知道皇帝那一點隱秘的愧疚,她也不多言語,隻是喟歎幾聲,就把注意力挪到了三皇子身上。

  這孩子見風就長,過了滿月宴就胖大了一截,肉乎乎的臉、肉乎乎的小手和小腳,看得她歡喜極了,哪還有功夫去想那林美人。

  她當時愛慕上陳元昭,已經想明白了這一切的後果。

  這是大陳的皇宮,斷斷不會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神話。放到漫漫曆史長河裏,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宮妃,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皇帝,他們成不了口口相傳的愛情神話。

  他們是俗世夫妻,還要在世俗的規矩框架裏打一輩子的轉轉。

  有些苦楚,早早的吃了,以後就不會再疼了。

  她一旦愛上陳元昭,就清醒認知到了愛情的所有苦楚,她自食其果,誰都怪不得。

  話雖如此,理也清明,但人心都是肉長的,方景頤紮紮實實的吃了許久的醋,皇帝不來旖霞閣,她也不去雍和宮。

  總歸有個養身子、看孩子的借口在。

  日子一長,陳元昭也就察覺了奇怪,他以為方景頤真的脫不開身,越發的每日都趕來旖霞閣看望,不是慰問大人就是抱抱孩子。

  他總有幾分愧疚在,寵幸林美人是對蕭寶瑩的愧疚,但一旦寵幸了,他又有對方景頤的愧疚。

  這絲情愫像密密麻麻的一張巨大蜘蛛網,網住了這個戰場上神勇無比的帝王。

  他那長槍長戟都劃不開這份糊塗心思。

  於是他沒了辦法,隻能變著法子的對方景頤好。

  他想了許久許久的封號終於下來了,“嘉”,美也,善也,“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蒙獲嘉瑞,賜茲祉福”,這個美好又溫暖的字,好似就是為了等著方景頤的出現。

  比起突然而起的林美人,嘉昭儀方景頤,她的風頭才更是宮裏獨一無二的。

  除此之外,皇帝也對她的母家進行了封賞。

  溫寧伯府的爵位傳到方景頤父親身上本來已經是末代了,皇帝額外開恩,再準因襲五代,從方含光這一帶算起,以後還有五代人能夠受到恩茵。

  朝中莫不感慨,嘉昭儀和三皇子恩寵灼灼,竟可抵五代富貴。

  朝野的熱議紛紛揚揚的越過宮牆,傳到麗正宮深深掩著的宮門裏,那意味又變了樣子。

  麗正宮原先住著妙貴嬪姚念諳、辛芳儀辛紅萼、蔣貴人蔣泉茵,後來辛紅萼搬去了偏僻的懷玉堂,蔣貴人又被嚇破了膽子閉門不出,這裏就冷落下來。

  人煙不動,熱鬧自然也少了,姚念諳這樣愛笑愛鬧的性子怎麽耐得住寂寞?

  她聽到方景頤得賜“嘉”字的旨意,心裏吃味了一陣子,又暗暗自責起來。

  她得方景頤的恩惠良多,她可以容忍自己嫉恨任何宮嬪,但嫉恨方景頤那就是忘恩負義了。

  何苦來呢?

  她同六宮眾人爭寵還不夠麽,竟然在心底裏偷偷的跟自己的好姐妹爭寵,未免太過昏暗了。

  她本也藏不住話,苦著臉來去於麗正宮和旖霞閣之間,終於被細膩的方景頤察覺了端倪。

  誰人不想高居人上?

  方景頤看透了姚念諳的沉悶心思,她不點破、不拈酸,暗自歎了幾口氣,終是準備幫助她一把。

  獨木難支,她自己一個人帶著麟兒,像風浪裏的一艘小船,一個浪頭過來就翻了,勢力太單薄。

  沒了淑妃,日後總還會有其他人瞧她不順眼。

  蒨充儀杜蘅蕪明裏暗裏的針對,已經漸漸顯露出來了。她親自扶植了一個長得像蕭寶瑩的林美人,將皇帝心裏的愧疚奪了過去。

  占著這一分愧疚,就分得了皇上的一片心。

  方景頤心裏微冷,她同樣需要一個身居高位、簡在帝心的人來支撐自己。

  這個機會給了不知跟腳的旁人,費心費力再扶起一個“林美人”,還不如給了相知相許的姚念諳。

  姚念諳沒有害人之心,這是她敢肯定的。

  端午一過,氣候溫熱潤和,花木果柳都蓊蓊鬱鬱起來,方景頤終於尋得了一個好機會。

  往年間為了踏春賞景,宮裏都會前去四周山水玩樂,今年早春邊關戰事吃緊,是以宮門緊閉,皇帝也沒有心思遊玩。

  等靖邊侯叛亂平複了,三皇子也平安誕生,皇上才起了出宮的興致,選來選去選在了萬歲山。

  從雍和宮向北經欽安殿,出玄武門,就出了皇宮內城的範圍,徑直往北進入萬歲門,一眾宮嬪就進去了萬歲山的範疇。

  萬歲山是早年挖掘皇城筒子河和玉液池的泥土堆積而成,山勢並不多麽高聳,但勝在挺拔峻立,樹高葉深,風一吹動,如聽萬壑樂聲,風光壯麗,是外皇城登高遠眺的好地方。

  人在內皇城窩久了,那視線和心思兜兜轉轉在屋脊簷下,難免失了誌氣,從萬歲山遠眺內城,碧瓦飛甍全都收在眼底,心胸開闊之意頓生,使人有參禪悟道之冥想。

  陳元昭最喜歡萬歲山。

  這地方有山有水,又有殿宇軒昂,馬場開闊,有時計上心來還可彎弓搭箭、縱馬狂奔,比內皇城要自由良多。

  往年看多了禦馬監的馬賽表演,今年乏了,不妨自己帶著六宮妃嬪們閑逛一逛。

  方景頤一提議,陳元昭就不假思索的答應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待得眾人安頓下來,已經近黃昏之時,隻得歇了遊玩的心思,紛紛休憩一晚。

  月移星熄,天地開合之間,已是新的一天。

  晨光燦燦,穿透了糊窗的高麗紙,方景頤安靜的描眉畫眼,她瞧著鏡子裏的自己,抿唇一笑,終是自然起來,看不出心底的一分勉強。

  她今日要親手推著姚念諳送進陳元昭的懷裏了。

  那懷裏曾經有過她和陳元昭的柔情蜜意、甜言蜜語,曾經做過她的避風港、容納過她的滿腔愛意,可最終那懷抱並不獨屬於她,有能力的女人都能擠進一寸身子來,久而久之,這懷抱就變得滿滿當當了。

  她神情一怔忡,鬢間一串珍珠流蘇起起落落,恰似這一瞬間起伏的心境。

  等著別人硬生生擠進這懷抱裏來,不如她自己伸手去推一把,推了一把,就還有選擇的餘地在。

  早膳都沒用,方景頤就帶著知夏前去尋找賴床的姚念諳。

  她費了幾分心思將姚念諳從床上拽起來,又吩咐雲芸打水淨麵、香湯漱口。

  一番洗漱下來,姚念諳十分清醒,她揉了揉眼角,道:“景頤,這也太早了,我還做著跑馬的美夢呢!”

  她被迷迷糊糊的喊醒了,一睜眼就瞧見方景頤帶笑的臉。

  昨日舟車勞頓,一覺都沒緩過來呢。

  方景頤抿嘴一笑,“做什麽美夢啊,等會兒咱們就能真的去跑馬了,昨日晚上皇上說了一嘴,看來姚姐姐都沒聽見。”

  姚念諳瞪大了眼睛,迸發出一點光彩來,“當真?我昨晚昏昏沉沉的都快睡著了,隻聽見皇上說話,說什麽卻沒聽清,沒想到竟錯過了這樣的好消息!”

  她二話不說,馬上從床榻邊站起身來,光著腳跑到從宮裏帶來的剔紅牡丹紋箱子旁,想要翻檢出一身合適的衣服來。

  一箱子的衣服都是雲芸和幾個宮女收拾的,裏麵裝了些什麽她反倒沒在意過。

  這幾天情緒不高,穿戴什麽都隨著她們去。

  要是早知道可以在萬歲山跑馬,說什麽她也得帶幾身緊湊的箭袖來穿。

  哎,怎麽都是些長袍廣袖的宮裝,這怎麽穿啊,早知道我就親自收拾了,這頭一遭犯了懶,果然就有不如意的事情讓我碰到。”

  姚念諳嘴巴一嘟噥,索性一下坐到了那淩亂的箱籠上去。

  身後雲芸羞愧的低下了頭,這是她這個大宮女的失職。

  方景頤輕輕一點頭,知夏端著黑漆托盤進來了,托盤上蓋著一層織金鍛子,隻見下麵鼓鼓的似是一件衣服。

  姚姐姐,何必擔憂呢,我這兒帶著一身箭袖,你穿穿試試!”

  她親手揭開那織金綢緞,把一身疊好的寶藍色箭袖拿出來,遞到姚念諳麵前。

  姚念諳呆愣著,問道:“我穿了這個,你穿什麽呢,好不容易有跑馬的機會,我不能讓你也跑不成啊?”

  你又癡了,我剛生產兩月多,經不起那馬上的顛簸,而且我又不會騎馬,帶著這衣服也是累贅。”方景頤含笑搖頭,親自將衣服塞到她手上,“還不快去收拾一下,去得早一些咱們去挑一匹好馬,我可聽說這宮裏喜歡騎馬的妃嬪也不少呢,萬一馬都被挑完了……”

  是極是極,我這就去,景頤你且等我一時片刻的!”

  姚念諳騰的一下子從箱籠上起來,抱著那箭袖就往雲母屏風後跑,隻聽得窸窸窣窣一陣衣料摩擦聲,她已經整理好衣袖出來了。

  烏漆漆的頭發綰成墮馬髻,發上隻有一條鑲著綠玉小葫蘆的織金絲帶,與寶藍色西番蓮織錦緞袍子相得益彰,顧盼之間,似有霞光。

  好一個顧盼神飛的美嬌娘!

  姚姐姐果然神俊,我都移不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