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意外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6-07 21:06      字數:2181
  因為皇後病重不理事,在皇帝的恩準下,大皇子就被段修容接回了自己的延慶宮教養。

  淑妃前幾日四處安插人手,在大皇子身邊也恩賜了一個年長的老嬤嬤照顧。

  這老嬤嬤原先在長樂宮裏管的是花房,如何懂的照料七八歲的頑童。

  她代表的是淑妃的臉麵,一去延慶宮就大包大攬,將大皇子的衣食住行全部籠在手裏,不許其他宮人插手。

  段修容性子和軟,一開始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吩咐宮人們仔細照料大皇子,不必與老嬤嬤起衝突。

  但這老嬤嬤態度愈發倨傲,她攆走了大皇子的貼身侍女,自己睡在偏殿旁照料大皇子就寢。

  大皇子本來對宮人們也是薄情,誰來照料他都無所謂,隻要別管束他教導他就行。

  這個老嬤嬤不像那些宮人一樣勸他讀書,還會講鬼怪故事,他還是挺滿意的。

  前幾日風大雨急,氣溫驟降,老嬤嬤年紀大忘性大,夜裏忘了把小軒窗關上,夜風入戶,吹得大皇子頭疼腦熱,鬧起了風寒症狀。

  大皇子自小身體虛弱,一受涼就發了高燒,硬生生燒了一整夜,險些喪命,嚇得段修容求神又拜佛,當夜就在延慶宮布置起了小佛堂,香煙繚繚木魚聲聲裏大皇子終於醒了。

  皇上雖然案牘勞形,但一得知此事就趕忙奔赴延慶宮,經他之手把這老嬤嬤送去了慎刑司,這事才算了結。

  淑妃親自賞賜的宮人被送去了慎刑司,她心裏自然不高興,懷疑是段修容故意用了手段陷害,遂在今日發起了難。

  段修容這幾日親自照料大皇子,衣食住行都不敢假於他人之手,甚至衣服香囊都是她親手縫製,圓潤的臉盤也清減了不少。

  她一瘦下來,溫吞吞的神色裏添了幾分鋒芒:“勞淑妃娘娘掛念,大皇子已經退燒了,但仍然吹不得風,一吹風恐怕舊疾複發,唉……”

  段修容歎了一口氣,慈母之情溢於言表。

  殿內眾人也流露出了幾分憐憫。

  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皇後抱了去,被養成了紈絝膏粱子弟,不通詩書禮儀,不通人情關節,連她這個親娘都不認。

  好不容易皇後病了,她能親自撫養自己的孩子,淑妃卻又橫插一手,非要個四六不通的老嬤嬤來添亂,難道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教養她的兒子麽!

  婉妃悄悄跟段修容提了一嘴,暗示她用大皇子之病攆走老嬤嬤,她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打殺的是無足輕重的下人,損傷的卻是大皇子的金尊玉體,她不舍得。

  可婉妃一言就把她的心神全部擊潰:你想永遠都受製於人麽,昨日是皇後,今日是淑妃,明日不知又會是什麽娘娘來……你得讓皇上看看,隻有你這個親娘才照料得好行章,其他人都不行!

  段修容淚流滿麵,那天夜裏下了一場劈裏啪啦的大雨,她悄悄派人打開了大皇子臥房的小軒窗,成功打發走了淑妃派來的老嬤嬤。

  淑妃並不知道裏麵有婉妃的摻和,隻一昧針對段修容,冷笑了一聲,又道:“段修容一片愛子之心,倒顯得本宮這個母妃成了罪大惡極之人。你說那老嬤嬤在長樂宮最是謹慎心細,她在花房幹活,寒冬臘月裏也能養出國色天香的牡丹花來,緣何到了延慶宮就成了偷奸耍滑之輩呢?”

  今天這個六宮大請安,更像是淑妃主持的批鬥會,她一個一個的挑毛病,一個一個的找麻煩,連最老實和善的段修容她也能挑出錯來。

  方景頤捏著帕子靜靜坐在繡墩上,接過姚念諳送過來的眼風,心裏一片忐忑。

  哥哥帶頭彈劾淑妃的父親靖邊侯,引起了朝野議論,一幫清流士子紛紛省過神來彈劾靖邊侯擁兵自重。

  如此深仇大恨,不知淑妃會怎麽回報到自己身上呢?

  每次來長樂宮,都是在龍潭虎穴裏闖蕩。

  方景頤不言語也不歎氣,端坐成了一個泥塑木雕。

  段修容麵露驚慌,她原先捏著衣角的手在半空裏四處遊走,找不到落腳點,身子已經從圈椅上站起來,惶惶然道:“淑妃娘娘說得哪裏話,您一片鍾愛之意,大皇子他心裏有數。至於這老嬤嬤,想來是沒有娘娘親自的提點,她就生了懈怠之心,若是嬪妾有娘娘一半的治下之能,她又是另一番勤勉模樣了。”

  她低垂著頭顱,高環的雲髻也垂落下來,像一塊任人拾取研碎的墨塊。

  這話說的極為周到,先是肯定了淑妃的一片好心,後是解釋了老嬤嬤的前後不一,用自己的治下無方反襯淑妃的治下有方,把這個橘生淮南的問題巧妙轉換成了個人能力。

  姿態恭敬,話也恭敬。

  但說到這個份上,話語裏已經不可避免帶上了諂媚討好之意。

  段修容舍了臉麵,不過要求一份安穩。

  大殿裏的眾人又何嚐不是這樣呢?

  不少人輕聲喟歎,又怕被淑妃察覺,一時捂著嘴咳嗽的、端著茶盞遮臉的、用帕子擦汗的、轉頭輕撫發髻的,各種動作都有,殿內動靜多了起來。

  天一熱,動靜一嘈雜,難免人心浮躁。

  淑妃撫摸著冰涼的比目魚玉佩,抬了抬手,“罷了罷了,本宮不去做那慈和敦厚長輩了,沒得惹一身腥味兒,段修容你且坐下,擋了清風入戶,本宮都覺得燥熱了。”

  幾片大開的黃花梨槅扇正在段修容一行人身後,段修容回頭一看果然如此,她擦拭著額角的汗漬,身子一側擦了圈椅坐下。

  這些人,一貫這樣,做小伏低起來就能瓦解了她的鬥誌。

  什麽時候能來個說話行事都大開大合的女人,讓她好好的調教調教,下麵坐著的這些人,都已經是奴仆般的恭順,多沒勁兒!

  淑妃百無聊賴的放下了手中的團扇,正想喝一口清茶潤潤嗓子,卻聽見大殿外傳來了熙攘推搡之聲。

  琉璃珠簾子被風浪和高喊聲推得一陣起伏,五顏六色的小珠子沒眼色的擋住了淑妃窺探的目光。

  她想要的那種大開大合的熱鬧,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