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湧動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5-29 21:09      字數:2300
  瑾韻正蹲在旁邊哄瑾容,見她虎虎的從石頭上跳了以來,定睛一看,哪裏有哭成了花貓臉,分明還是那張圓圓的團子臉。

  剛來那嚇人的哭嚎聲是光打雷不下雨啊。

  “瑾容,你沒事我們就快回去吧,天要落雨了。”她擔憂道。

  瑾容眼睛一睨,帶出了一點戾氣,她踢踢踏踏的往前走,呲著牙就諷刺人:“貓哭耗子假慈悲,你等著回宮母妃定會懲罰你的,走著瞧”

  她那神韻動作極為囂張,看起來不像是婉妃的女兒,倒像是淑妃的女兒。

  瑾韻聽了此話,頭顱慢慢低垂下去,那清澈的眸子裏蘊滿了少女的悲傷。

  不消瑾容說,她知道母妃一定會懲罰她的。

  為什麽母妃總是不喜歡她呢

  到底為什麽

  難道她不是母妃的女兒麽

  少女心事無人應答,隻有紫藤蘿在風中掙紮,但到底禁不住狂風怒號,淡紫色的花瓣下了一場場花雨。

  一行人趕著雨前回了明華宮,雨簾細密,像一排排銀針下泄,紮得人臉疼痛,原來是雨絲裏夾雜了雹子。

  瑾容挽起袖子給婉妃看,白嫩的胳膊上赫然有一個青紫色的印子,那是淑妃用兩根手指掐出來的。

  婉妃勃然大怒,不待給瑾容上藥,也不待把事情問清楚,先劈頭蓋臉的把瑾韻罵了一頓。

  無非是淑妃怎麽掐了瑾容不掐你,你當姐姐的怎麽不看護好妹妹,爭寵搶在前麵這會子卻推了妹妹出去,小小年紀心胸怎麽這麽狹窄一串一串的話,像冰刀子,旋轉著紮進了瑾韻的心裏。

  一個母親怎麽會對自己的孩子說這樣侮辱的話

  瑾韻跪在偏殿的大紅墊子上,聽著槅扇外婉妃對瑾容的溫和安慰,淚水也像窗外的雨簾一樣落得又密又重。

  偏殿內有一扇支摘窗沒有關好,風雨斜斜吹進,室內的青花瓷高腳燈燭火亂晃,雲紗帷帳都跟著亂飛,但瑾韻的影子卻直挺挺的不動,她像她的父親一樣挺直了腰背,不曾屈服於婉妃的冤枉。

  等她長大了,總有一天她會搞明白這一切。

  母妃不像個正常的母親,但她要做個孝順的女兒,不能生起怨懟之心。

  瑾韻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擦去了臉上所有的淚水,神情裏已經多了幾分堅毅。

  婉妃側身看向偏殿,槅扇那邊是她的大女兒大陳的大公主陳瑾韻,她眼眸沉沉,不知想到了什麽,終究隻歎了一口氣。

  嬌憨天真的瑾容一叫喚母妃,她滿心眼裏就沒了瑾韻的位置。

  伴隨著這場風雨而來的還有朝堂上的暗流湧動。

  四月份的朝堂格外熱鬧,仿佛大臣們也從倒春寒裏暖和過來,都卯著一股勁在大朝會上互相攻訐。

  吵得最熱鬧的話題就是靖邊侯,除了前幾天靖邊侯稱病不回京的問題,還有禦史上了新的折子,說是靖邊侯府搶占京郊百姓土地,又縱容奴仆將仗義執言的士子書生打了個半死,實在是權勢滔天,囂張跋扈。

  那禦史言之鑿鑿,又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文案和證據,百姓的呈詞、士子的親筆書信都證實了此事的確不是胡編亂造。

  此事一出,靖邊侯再次成為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皇帝卻依舊是雲淡風輕,甚至還隱隱約約站在靖邊侯一派,體恤他良多,叫朝堂上一幹人等摸不著頭腦。

  早對靖邊侯一派不滿的大臣照樣上書諫議,維護的一派勳貴之家也照樣唇槍舌戰,隻有那中立一派拿著笏板,左思右量,暗暗揣摩著皇上的心思。

  然而此時盛京已經是風起雲湧,黨派的爭鬥、派係的傾軋、士林鼎議,就連大街小巷的茶樓裏也有說書人在隱喻靖邊侯的故事,將他比作奸臣之流皇帝的態度已經按捺不住此事的發展,可謂是天下大勢、浩浩湯湯不可擋。

  皇城的宮牆圈住了妃嬪的腳步,也把她們的眼界和耳目死死的圈住。

  無人知曉朝堂已經暗流湧動,稍有不慎就有天翻地覆的風險。

  驚雷從天邊滾過,震得雍和宮的琉璃瓦都顫了顫。

  雨越來越大,像銀河從天際奔流而下,洶湧澎湃之間要將殘春全部打盡,“劈裏啪啦”的雨滴和雹子打鼓一般的捶打著青石板和琉璃瓦來勢洶洶。

  陳元昭坐在雍和宮偏殿的案桌前,聽著燈影下的人匯報密信。

  這是數月前他派去舍延和西夏的密探,今晚給他帶來了久違的秘聞。

  那人影隱在黢黑的角落裏,輕易不露出自己的麵容,就連福字大燈籠的光打到他身上也好似全被吸收了去,這是一個不會被光照亮的人。

  曆代帝王手裏都有這樣的人,他們隱姓埋名、不為人知,但卻知曉朝廷最諱莫如深的密事。

  話語低沉又快,像雨簾密閉,像層層烏雲湧動著垂下地來。

  傳遞的信息是一道一道的驚雷,劈得人心浮動。

  殿內的氣氛也逐漸陰沉。

  陳元昭的一雙拳頭已經握了起來,他猛地一捶朱漆條案,上麵的幾份奏折和紙筆都跟著一震,紫銅筆架上頓時落下一滴墨,明黃色的寶地織錦桌布上立刻洇出了一朵墨花。

  仿佛被這墨花紮了眼,陳元昭撫著額頭閉上眼睛,他眉骨一陣聳動,這才把一雙眼睛睜開,眼白之中密布血絲,看起來極為疲憊卻極為犀利。

  數夜不眠,等來了靖邊侯勾結陳元盛叛亂的消息。

  他那敏銳的帝王之疑果然得到了印證。

  靖邊侯稱病不回京是假,暗地裏勾結陳元盛招兵買馬是真。

  此時的西夏和舍延,半數兵馬掌握於這二人之手,一旦爆發兵亂,就能殃及周邊的數十個行省。

  天下是否會有一場大災禍,決定權已經脫離了帝王之手,掌握在了靖邊侯和陳元盛手中。

  靖邊侯的心思他未可知,但陳元盛狼子野心,籌謀十來年隻為登上皇位,此刻萬事俱備,定然不會輕易收手。

  兵戈戰事,迫在眉睫

  但陳元盛何時作亂卻是一個未知數,他需要陳元盛“提前作亂”,才能順理成章鏟除這個禍患。

  師出有名,他需要一個名分。

  陳元昭呼吸聲粗重起來,他背靠在寶座之上,仰頭看向藻井上的幾條盤龍,遊龍戲珠的彩畫色澤明麗,一顆瑩瑩的明珠在騰雲中發著光芒。

  欲要引出遊龍,就要來一場白浪滔天的黑風狂雨,還有一顆敢為先鋒的寶珠。

  “來人,密令方含光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