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陰毒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5-29 21:09      字數:2219
  自從信送了出去,旖霞閣裏才真正安靜下來。

  方景頤再沒有憂愁掛在心頭,每日窩在院子裏休養,許是心情放鬆的緣故,後背的燙傷也漸漸好了起來。

  用了皇上特地送來的玉容膏,疤痕去的也快,不過短短一旬,就露出了新生的一層皮肉,實在是紅紅嫩嫩的,連衣服料子的摩擦也受不住。

  就連紗衣一碰,傷口也會癢的厲害。

  不得已之下,方景頤每日裏披著一身薄薄的纏枝蓮花紋家常小襖趴在床上,數著窗外的雨落屋簷之聲過日子。

  皇上自從給了她“禁閉”,明麵上自是不能來了。

  聽說他這幾天倒是常往長樂宮去,或是午膳晚膳,或是留宿寵幸,恩寵總是不斷的。

  方景頤心裏生出了好幾股滋味,交纏之下也不知道到底該想些什麽。

  人的理智和情感果然不能相處的那麽融洽。

  白日裏宮人來往還好些,窗外聽著熱熱鬧鬧,她也無暇思索。

  一到了晚上,旖霞閣裏安靜的隻有春雨滴落聲。

  那春雨停駐了十來天,每日晚間才小些,像一斛珍珠從青色琉璃瓦上紛紛滾落,雨聲清脆,響一陣歇一陣。

  方景頤漸漸聽煩了雨聲,想煩了那些事情,心裏空落落的難捱。

  她倒不是有什麽新的心結,而是實在悶得慌。

  天天憋在這一尺見方的小院子裏,隻能看見一角灰沉沉的雨天,連鳥雀都難看見幾隻,任誰都會憋壞了性子。

  姚念諳的回信來了,旖霞閣的死水般寂靜才被打破。

  但方景頤捏著信紙看了好一會兒,臉上全不是解悶的愉悅輕鬆,她的眉頭漸漸鎖住,呼吸也沉重了幾分。

  等翻看完了姚念諳的來信,她忽得從床上坐起來,小襖從肩頭滑落,她什麽都不管,就著西洋玻璃透進來的天光又把信細細讀了一遍。

  正是雨天陰暗,天光也沒有幾分溫度,照到人身上更是月光一般的清冷。

  方景頤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來。

  姚念諳的信實在是太過驚人,信中所寫讓她一時心神震撼,隻有腦子裏雜亂的嗡鳴。

  這是真的麽?

  她相信姚念諳的誠實,但一時無法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

  姚念諳按照她的囑托請了傅太醫前來診治咳疾,傅太醫自是盡心盡力的診治,這一探查,卻查出了一些醃臢害人的東西。

  姚念諳綿延半年的咳疾果然不是簡單的燥熱上火,而是差點就變成了女兒癆。

  得了女兒癆的人往往活不了多久,天長日久的咳血,身子逐漸虛弱下去,最後一口氣上不來,妙齡年華就得撒手人寰。

  可問題是女兒癆多為天生之疾,多數都是娘胎裏帶來的病,姚念諳自小健康安泰,從未有過什麽大疾病,祖上也沒有人得過女兒癆,怎麽偏偏入宮一年就得了這樣的頑疾?

  難不成宮裏的風水真的還不如塞外黃沙養人?

  傅太醫將她入口之物、貼身之物,甚至帷帳上的帳溝、羅漢榻裏的花紋細雕都仔細檢查了一番,終於查出了兩個不妥的地方。

  一是牛乳。

  姚念諳喜歡喝溫熱牛乳,每日早間禦茶膳房都備好了新鮮的牛乳,等著清妙閣的宮人親自去拿。

  去年淑妃代替皇後掌宮權,長樂宮的大總管安山源也趁勢掌管了內務府,他還特地囑咐過禦茶膳房,要把最新鮮最好的牛乳送去清妙閣。

  當時姚念諳頗覺歡喜,以為安山源這是故意討好她,還跟方景頤調笑過一番。

  這半年來,她每日早間必喝一大碗牛乳,有時候睡不著了,晚間也會溫一碗牛乳喝,算起來是日日都不曾離了它。

  女兒癆之源,就在於這牛乳。

  新鮮牛乳可以美容養顏、鎮定安神,算是一味極好的溫補之藥,但若是換成了病牛之乳,那就失去了自身的溫補價值,反而變成了毒物。味道上雖不曾發生變化,但天長日久的喝病牛之乳,則容易引發咳疾,更甚者可致女兒肺癆。

  姚念諳的咳疾之根,就是這病牛之乳。

  方景頤捏著那一頁信紙,心裏不覺駭然至極。

  安山源大總管特意關照過的牛乳,豈不是說明了這一樁事又是淑妃的手筆。

  原來早在去年,淑妃就已經對姚念諳暗暗下手了。

  那段時日正是姚念諳小有恩寵的時候,但遠遠談不上紮眼的盛寵,淑妃卻已經早早做好了鏟除她的打算。

  這份防患於未然、寧可錯殺一千的狠辣心性,著實叫人害怕。

  既然姚念諳身邊早有淑妃的部署,那自己身邊呢,是不是也已經深受其害了?

  暗地裏下毒、明麵上使喚,淑妃真是好算計,斷斷不肯叫她們這些人有一線生機。

  自己當真躲過了淑妃的算計麽?

  方景頤身子輕輕顫抖,她一把拉過蜀錦被子,把自己埋了進去。

  這軟如雲絮的被麵上繡著大朵的並蒂蓮,花瓣層層舒卷,開得富麗堂皇。

  落入方景頤的眼裏,這些卻都是一團金線銀線,冷冰冰的刺繡在她手下摩挲來摩挲去,花葉都蜷縮成一團。

  方景頤也在被子裏蜷縮成一團。

  她又想起了姚念諳的信。

  傅太醫查出來的陰毒之物有二,一是牛乳,二卻是首飾——這首飾來自杜蘅蕪的饋贈。

  杜蘅蕪生下二皇子後晉封從二品貴姬,自己和姚念諳聯袂前去祝賀。

  那一天正好杜蘅蕪的母親湘真縣主也在,她們言笑晏晏的、不容拒絕的塞給了自己和姚念諳一人一盒首飾。

  這盒首飾她放進了庫房從未帶過,姚念諳本也是同樣的打算,但她的宮女萱草打翻了首飾盒子,不慎把這些首飾和姚念諳自己的珠寶弄混了。為了逃避懲罰,萱草一直沒有聲張,直到傅太醫查到了這些首飾頭上,萱草才怯生生的承認了自己的過錯。

  姚念諳十分喜歡的那套粉色碧璽首飾,包括碧璽芙蓉花簪和碧璽珠翠十八子手串,正是杜蘅蕪所贈之物。

  細細算起來,這套粉色碧璽首飾,她已經帶了兩三個月了。

  傅太醫卻查出來那盒子首飾全部都被特殊藥水浸泡過,女子若是經常佩戴,恐導致宮寒不孕,絕了生育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