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禁閉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5-29 21:09      字數:2320
  陳元昭眼窩一熱,不自覺用手臂籠住了方景頤的肩膀,柔聲道:“皎皎,你看清了我,我又怎會舍得讓你看走了眼,錯付一片真情呢。隻要你信我,我信你,這些事總有辦法的……”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些禮節他隻與皇後做過,但最後得到的“兩不疑”卻是來自方景頤。

  他收緊了胳膊,隻覺得懷中心頭都是一片溫熱。

  方景頤掙紮了一下,身子已如湖上漣漪一般嬌軟,“晞景,朝中之事我雖不甚明白,但我明白你就夠了。今日一過,若是惹了淑妃娘娘不滿,我該如何自處?”

  她低眉一歎氣,流露出了一分無助。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淑妃的再次詰難想必會來得更快。

  皇上的恩寵實則是一柄雙刃劍,她從前那些撚酸要封號的小心思,現在全都消失不見了。

  陳元昭沉吟一番,早就有了決斷,“你別怕,這些日子恐怕要委屈你一番了。”

  方景頤輕笑道:“什麽委屈,我要聽聽看,若是受不得我就躲起來。”

  陳元昭無奈一笑,捏著她肩頭道:“今日我讓平仲把你從淑妃宮裏帶走,已經是下了她的臉麵,這些日子你要“關禁閉”,暫時躲避她的鋒芒,我會派一隊金吾衛親自守著旖霞閣,任何人無令不得進入。”

  他說著說著,臉上已經有了歉意,“你這個嬪的位份,暫時還要降一級,作為失約於朕的懲罰……好把平仲今天去長樂宮的謊話給圓了,明麵上就再也沒有錯處了,你覺得如何……?”

  許是覺得愧疚,他的話尾低垂,生怕擾了人一樣。

  那一雙沉靜的眼眸裏亦多了幾分星子般的憐意。

  一個帝王,這麽小心翼翼的詢問著。

  拋卻帝王之身,他也是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兒,此刻這般小心討好,方景頤的心已經化了。

  她用手環著她的頭顱,將那盤好的發髻用手指弄散,也不言語,十分柔和的親了一下他的薄唇。

  唇下有一片青色的胡茬,像初生的一片禾苗,紮得她臉癢心癢。

  此刻縱有萬般情誼,盡在不言中。

  “能不理世事,偷得浮生半日閑自然是好,那……淑妃呢…………?”

  陳元昭臉色乍青乍白,喉嚨裏塞著滿心的話語,可他不知道說什麽好,隻伸手把方景頤攏入懷中,回報以堅實的懷抱。

  …………

  次日下了一場春雨,點點滴滴的從明到夜,恰似打翻了一池湖水,連個間歇也沒有。

  在這風雨飄搖、春色淒淒中,後宮裏傳出了方嬪惹怒聖上和淑妃娘娘的消息,她那個得來沒幾天的嬪位被收了回去,降位為正四品婕妤,同時又要關一個月禁閉,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旖霞閣的門前站了一隊氣度森嚴的金吾衛,日夜巡邏不休,不準任何人探望方嬪。

  這地方本就遠離東西六宮,平常少有人來,經過皇上這一番懲戒,更成了人煙疏落的地界,隻有花木自顧自的瘋長,和那冷宮長秋宮有得一拚。

  有小宮人聽得了消息,特意冒雨跑來一看,待看見了金吾衛冷冽的眸光和兵戈,就一溜煙的跑回宮室,悄悄的向各自主子匯報。

  雨絲如煙,斜斜落進長樂宮大開的支摘窗裏,春風一卷,一室清涼,燭火四搖。

  石斛踩著一地的水漬進來匯報方嬪的下場,她的影子被燭光拉長,像一個張牙舞爪的鬼魅,在牆壁上、槅扇上、帷幔上來回搖擺。

  但淑妃的心卻安靜下來了。

  方嬪受了如此重的懲罰,可見皇上到底是生了氣,那天平仲的一番說辭也算是有根有據。

  虧她以為方嬪的恩寵有多重呢,如今看來,也不過隻是皇上眼裏的一分美色罷了。

  今夜春雨瀟瀟,寒氣料峭,宮裏多少花兒都將被雨打風吹去,任你有千百般的嬌美也隻能做一抔淨土。

  明朝推窗一看,還能剩多少嬌花照水。

  淑妃攬鏡自照,鏡中人國色天香,非一般草木可比,自禁得起尋常風浪。

  她嘴角上揚,笑得十分有底氣。

  ……

  姚念諳得知方景頤受此重罰,心中大急,連忙派遣了宮人前去探問,卻都被鐵麵無私的金吾衛攔了下來。

  金吾衛首領什麽都不消說,隻搬出聖上諭旨,就足以震懾所有宮女。

  連去了三日,宮女都沒有見到旖霞閣的一個宮人,可見把守之森嚴。

  方婕妤的處境隻怕跟眼下春景一般,是風雨交加的晦暗。

  姚念諳本就腿傷未愈,又添了一陣咳疾,心情一焦慮激動,竟一下子病倒了。

  這天傍晚她依偎在榻上喝藥,竟出乎意料的接到了方景頤的一封密信。

  送信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太監,她記得仿佛是叫李慶,是旖霞閣裏最小的宮人。

  李慶趁著夜色冒雨送來了這封信,連身上的雨水都來不及抖一抖,就急匆匆的跑了。

  姚念諳連忙關閉門窗、遣退所有宮人,自己點了一個青花花卉紋燭台,坐在漆案旁看信。

  多餘的字都沒有,雪白的信箋上隻有“忍冬”兩個大字,猶自帶著一股鬆墨香。

  姚念諳打了一個寒顫,不自覺攏緊了身上的白狐裘衣。

  這幾日春雨綿綿,氣溫大降,像是又回到了寒冬臘月裏。

  她不得已脫去了春衫羅衣,又從櫃子裏拿出了冬日的棉襖皮裘。

  此刻一見這兩個大字,竟不由得怔忡起來。

  忍冬。

  忍冬。

  她舉目四顧。

  裘衣爐火,寒風呼號,此外更有淒風苦雨連綿不絕,宵小之輩橫行霸道……果然又是一個漫長難捱的冬天。

  姚念諳雖然魯莽直率,但也有一顆通透靈巧的心,一看見這兩個字就想明白了方景頤的意思。

  她惆悵的將信箋放進了火盆裏,火舌貪婪一瞬間就舔舐殆盡。

  李慶帶來的油紙包裏,還留著一封大紅蜀錦請帖。

  他曾言明,這請帖是方景頤親手所寫,妙嬪娘娘可以拿著帖子去太醫院請傅太醫來診治咳疾。

  姚念諳一雙素手將請帖拾起,她看了半晌,將請帖仔細收拾起來。

  咳了斷斷續續半年了,她自己都不甚在意,卻不想方景頤暗暗留心,想著請傅太醫親自診治一番。

  眼下方景頤被關了禁閉,不能親自出麵請傅太醫來,又給她留了這帖子,叫她自己一定要將咳疾治好。

  這份情誼深深,不枉她為了方景頤夙夜憂歎,難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