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懲罰
作者:
枕流1 更新:2020-05-29 21:09 字數:2245
方景頤後背被熱水一澆,衣裳全部濕透,幾重羅衣濕乎乎的黏在身上,將那燙傷的地方捂得密不透風。
她疼得倒吸了幾口涼氣,麵白如紙,但到底克製住了尖叫驚呼聲,保留了一分穩重鎮定。
方才險之又險,若不是她早就提起精神等著石春經過,現下那熱水定是潑到了她臉上去……
知夏請到皇上了麽?
躺在地上的石春被滾燙的熱水灼傷了臉頰,正在翻來覆去的打滾,喉中尖叫更甚過雞鳴狗叫。
瞧著她比方景頤還疼幾分。
院子裏一時人仰馬翻,熙熙攘攘。
辛紅萼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麵上流露出一絲張皇,“方嬪沒事吧,這宮女做事太不小心了,你快隨我去淑妃娘娘麵前分說,好叫娘娘請個太醫來診治。”
她不顧冒綠的橫眉怒目,硬是扯著方景頤的衣袖向外走去。
一重重的院門過後,又是長樂宮威嚴華麗的正堂。
方景頤踉踉蹌蹌的跟著她走,隻覺得眼前紅牆綠瓦一番流轉,頭腦暈暈起來。
勞累、饑餓與傷痛,三重大山壓下來,她就快要失態了。
真恨不得一頭栽倒在這青石板上,什麽事都拋之腦後,沉沉睡去最好。
可她還要懸著心等知夏的消息,等陳元昭神兵天降般的神勇……
他還會來嘛?
淑妃還不肯放方景頤走。
長樂宮的正殿裏,青花海水紋大香爐裏紫煙嫋嫋,沉水香隨著春風四散,幾個小宮人圍在淑妃身邊伺候,一個拿著美人錘替她捶腿,一個垂著頭給她按捏肩膀,還有一個正端坐著點茶。
聽了辛紅萼的一番解說,座中眾人麵有懼色。
季嬪眼神幽暗,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以前淑妃對她的折磨。
熬鷹一般的法子,終於讓她折服跪倒在了長樂宮裏,
方嬪忍得住麽?
淑妃深嗅了一口香味,不以為意道:“石春這個宮女素來沉穩,今日也不過是疏忽之責,方嬪看在本宮的麵子上就別跟她計較了。”
方嬪真是運道好,明明今日該毀了的是她的一張臉,偏偏她又躲了過去。
淑妃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狠厲。
燙傷了後背,沒了這一身雪膚錦緞,方嬪也算是個半廢人。
皇上雖不過分愛重美色,但也沒有愛醜的癖好。
瞧瞧那瘋瘋癲癲的蒨充儀,幽閉一月,皇上已經不踏足暄妍樓了。
就連梅花開得那般清豔冷香,也沒有牽動皇上的心神。
暮春將至,梅花早就過了花期,宮裏更是百花凋零,無人敢爭奇鬥豔。
綠葉成陰子滿枝的夏天就要到了。
方景頤已經心神俱疲,她倚在辛紅萼的身旁行了一個禮,牽動的後背肌膚又生疼起來:“就依娘娘所言罷,隻是嬪妾疼痛難耐,今日伺候不了娘娘了,肯定您準許嬪妾回宮就醫。”
她滿臉都是汗珠,又衣衫濕透,整個人仿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這一番狼狽景象讓淑妃展露了歡顏,她刻薄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響起:“你們瞧瞧,現在的妃嬪就是這樣憊懶無禮,本宮輕易不傳喚方嬪,今日不過使喚你燒一壺水,你辦砸了差事不說還想著開溜……”
梳著雙丫髻的小宮女奉上了點好的一盞茶湯。
淑妃看也沒看,兀自將那茶盞摔去地上,氣咻咻道:“本宮可容不得這樣油滑偷懶之人,沒得壞了本宮掌宮的名聲。”
茶盞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沒有一點破碎的聲響,隻洇開了一大團水漬,像是方景頤後背濕透的衣服。
方景頤腳跟一麻,身子就軟軟的溜下來,辛紅萼使勁拽著她的身軀,暗暗用另一手托住了她的腰,附耳輕聲道:“你千萬撐著,罵過了也就沒事了。”
這話說的突然,又聲線極低,叫方景頤一時錯愕。
她此刻疼得淚汗疊出,一雙眼朦朦朧朧的,隻能瞧見大紅大紫的帷幕在眼前晃悠。
那是寶座上一襲石榴紅錦衣的淑妃和長樂宮紫紅色的帷帳。
方景頤輕飄飄的點了點頭。
她這才反應過來,說話的竟然是辛紅萼。
這時石斛從殿外碎步行來,行了一個禮,快聲道:“娘娘,平仲公公來了,說是皇上本約了方嬪一起品茶,今下午去了旖霞閣卻沒見人,正生著悶氣呢,叫平仲公公把方嬪壓回去受罰。”
她沒有一點起伏的聲音卻讓方景頤如聽天籟。
不管回去要受什麽樣的罰,都不如長樂宮陰森可怖,她受的住晞景的懲罰。
淑妃細長烏黑的眉毛一鎖,口中喃喃道:“皇上……方嬪這個小蹄子還留了一手……真是好運道。”
方嬪今下午恰好邀約了皇上,方嬪真有這麽神機妙算麽?
她斷斷不肯相信。
皇上這是變著法子的維護方嬪呢,但好歹還披著一層偽裝懲罰的外衣,不曾下了長樂宮的麵子。
說起好運道,宮裏還有人的運道能好過她麽?
時值暮春,算算腳程,她的父親靖邊侯也要回來了。
良久,她好似忽然想通了什麽,春風拂麵般的笑了:“這方嬪本事倒是不小,招惹了本宮又招惹了皇上,罷了,本宮罰也罰過了,回去叫皇上出一口氣吧!”
方景頤倚在冒綠身上,一走出長樂宮的朱漆宮門就雙腿一軟,險些擦到了地上。
門外的平仲連忙喚過幾個小太監,用一座肩輿將方景頤抬了回去。
進了旖霞閣的門,並沒有看見皇帝明黃色的身影,先迎過來的是胖乎乎的傅太醫和知夏一夥宮人。
方景頤強撐著精神,什麽也沒問,由得傅太醫和宮人們幫她處置了傷口,又換上了簇新的一襲羅衣,這才放鬆了心神,趴在床上昏昏睡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暮色四合,西洋玻璃外投進幾縷晚霞的餘暉,氣死風燈、六角宮燈連同室內的琉璃罩子高腳燈都點了起來,昏黃的燈影和斜暉脈脈交織,反顯得暮春淒冷。
方景頤唇角幹裂,她舔了舔嘴唇,輕輕喚道:“冒綠,我渴了……冒綠……”
室內無人應答,隻有窗縫裏鑽進來的一縷春風在帷帳裏窸窸窣窣。
這時從那黑漆花梨木大櫃旁站起了一個黑影,蜂腰猿背的,倒像是個矯健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