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傳召
作者:
枕流1 更新:2020-05-29 21:09 字數:2259
四月氣緒清和,飛絮濛濛,綠水溶溶。
方景頤早起探望了姚念諳,將那東嶽廟的景象吃食都形容一番,惹得姚念諳心癢不已,對著簾隴外的春色深深發起了呆。
腿腳好了再下床,那春天就要悄悄然過去了。
多少趣事都做不得了,多少恩寵都掙不得了。
調笑幾句之間,角落裏的西洋鍾砰砰響了幾下,原來快到午時了。
外邊柳絮似花非花,似雪飛雪,隨東風來去飄蕩。
方景頤聽到鍾聲響,連忙趕著午膳時間回了旖霞閣,正在抄手遊廊下撲打衣服,與冒綠互相捉去對方發鬢上纏綿的柳絮。
午膳沒有等來,卻等來了長樂宮淑妃娘娘的傳召。
長樂宮的太監小粽子帶著一行人趾高氣昂的進了旖霞閣的門,大有押解犯人的架勢。
方景頤強自鎮定,理了理衣袖,問小粽子所為何來。
小粽子不慌不忙的說,淑妃娘娘聽說方嬪擅長茶道,這會子得了一些好茶,想請她一同品茶,還請方嬪快些去,不要讓娘娘等急了。
方景頤眼底一片冰冷。
她雖喜歡喝茶,對茶道卻並無精通,這宮裏也從來沒有傳過她精於茶道的名聲。
淑妃捏造的這個借口,實在是拙劣,叫她一眼就看清了邀請是假,要挾是真。
這恐怕是一場鴻門宴。
蕩秋千沒有折了她的腿,她故意裝病一場,仍然沒有逃過淑妃的監視,看來淑妃還是要親自磋磨她一番。
此去長樂宮是龍潭虎穴般的險惡,淑妃就好似那吃人的魔頭,還不知道要想出什麽法子來毀了她。
她明知艱險,卻無力抗旨。
現在執掌六宮的人是淑妃,她拒絕了這一次,往後就還有更多的明槍暗箭,擋不住的。
更不用說現在隻怕她一說拒絕,小粽子帶著這夥人就能以抗旨的名義把她壓去長樂宮受罰。
旖霞閣宮人少,打也打不過他們。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今日是不得不去。
方景頤捏著衣襟的手已經汗津津的,像有一輪烈日在烤灼著她,但心裏冷得發抖,讓她的身子都跟著輕顫。
即便是今日要去,也不能白白受一番折磨。
她總要在這瞬息之變裏搶出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全係於他人之手。
這個他人,沒有旁人,隻有皇上——她的晞景。
他要做她的晞景還是淑妃的五郎呢?
終於要撕開這一層和睦的麵紗了。
方景頤閉了閉眼,雖然手腳發冷,但心思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今日長樂宮傳召,對於她的生死存亡是一個大考驗,對於那幾分情愛亦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考驗。
翻過了這座山,前方是死路九曲還是生路坦蕩?
她以前不得而知,今日恐怕就能知曉了。
廊下的日頭愈發明晃晃的亮,雖然是春日,這陽光卻沒有想象中的春暖,反而是兵戈凜冽的寒氣森森,仿佛是殺人的利器。
那千百縷的飛絮,像千百個念頭交織,纏綿的叫人心煩意亂。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也許淑妃真的想要人和她一起品茶。
也許不需要皇上出麵,兩個人就和和氣氣的喝完了一盞清茶呢。
都是說不準的事兒。
但她仍要用命來賭一把,用她今日的幾分恩寵賭一把。
她到底是沒有看破那一點虛妄和執念。
方景頤虛浮著腳步轉入內室,任由冒綠顫抖著手腳給自己梳妝。
冒綠一直隨身服侍自己,今日跟去長樂宮的也得是冒綠。少了她,會叫淑妃一行人起疑心。
她輕輕拍了拍冒綠的手,喚過知夏來密語幾句。
等她一走,就叫知夏從旖霞閣後院的小木門裏出去,那裏有幾叢濃密的灌木,枝葉厚實的跟牆一般,尋常人發現不了。
即便是小粽子帶來的人找借口守住了旖霞閣的所有門,也斷斷不會知道那個破爛隱蔽的小木門。
對於知夏,她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這一刻,知夏是她唯一的後手。
方景頤梳妝完畢,她對著鏡子一照,看見自己眉眼耷拉,一幅風吹雨打的憔悴樣子,遂拿起眉筆又描了描,嘴角扯出幾絲笑意來,從容得體的出了旖霞閣,跟著小粽子前往長樂宮。
長樂宮依舊熱鬧,來來往往匯報宮事的太監宮女們俱是低眉順眼,連長樂宮的門檻都平白高了幾分。
方景頤斂容跟著小粽子一路走走停停,終於進了正殿。
殿內的鶯聲燕語頓時安靜了,顯然這裏不止有淑妃一人。
她眉眼一抬,就瞥見了前方寶座上淑妃慵懶的身影,來不及打量其他人,她就恭聲行禮道:“嬪妾方氏給淑妃娘娘請安。”
儀容禮節皆是流水般的順暢,挑不出錯來。
淑妃覷她一眼,也不說話,叫宮女石斛端了一盞茶來,細品道:“這茶湯清澈見底,香如蘭桂馥鬱,倒是比去年的東海龍舌好得多。”
底下一溜的黃花梨雕祥雲紋交椅上坐了幾個雲髻高繞的妃子,俱端起茶盞來啜飲一口。
季嬪嘴角還沒沾到茶水,迫不及待恭維道:“娘娘這裏的好茶,比皇後的東海龍舌香多了。”
去年新茶入貢,隻有皇後宮裏分得了東海龍舌。
淑妃雖並不好茶,但甫一聽聞自己竟然沒有,好生發了一頓脾氣,連帶著看所有茶都不順眼,隻一昧覺得東海龍舌最好。
皇帝以為她不愛茶,見她每日念叨茶葉,頗覺新奇,遂將雍和宮的東海龍舌稱了一半給她。今年新茶入貢,又讓淑妃先去挑揀。
淑妃這才舒服起來,但心裏紮的那根刺仍讓她熨帖,逮著機會就要刺一刺皇後。
眼下季嬪接得這話,正說到她心坎上去了。
淑妃放下茶盞,用金絲點翠十樣錦手帕擦了擦了嘴,“去年皇上特地分了一半東海龍舌給本宮,今年又叫內務府送了好些新茶來,本宮喝個兩三年都喝不完了。”
她故作惆悵,眉頭一抹輕愁,臉上卻漾起了一波春水。
辛紅萼眼風掃了方景頤一下,不動聲色的笑道:“春色三分,人家說二分塵土,一分流水,嬪妾看不然,三分全然都是歸了娘娘呢。”
這句詩還是當年為了給方含光寫情詩學的,以前用不上,現在都用來討巧賣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