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蕪受到冷遇，有些不甘心。

  她遠遠瞧著蓮花燈，熱絡道：“小孩子長得快，見風就長，下次見了兩位妹妹我讓他叫幹娘。”

  姚念諳撥動蓮花燈上垂下來的一串紅珠子，頭也不抬一下：“承蒙貴姬娘娘厚愛，嬪妾恐受不起這尊貴，娘娘還是令尋高人吧。”

  她雖帶著笑意，口氣裏的疏遠卻十分鮮明。

  以前張嘴必稱“杜姐姐”，現在確是“貴姬娘娘”。

  方景頤淺笑著搖了搖頭。

  兩個人一時的注意力還在那蓮花燈上。

  杜蘅蕪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兩個，腦子裏的畫麵走馬燈似的轉，沒有什麽頭緒。

  總不該是因為自己疏遠她們的緣故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兩個丫頭可真是小孩子心性。

  像二皇子那樣，尋不到母親就會生悶氣，尋到了好好哄他一哄就乖了。

  跟親密之人的置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杜蘅蕪凝神一看，姚思晏手腕上帶著一串碧璽珠翠十八子手串，粉綠相間，尤為亮眼。

  這手串清澈豔麗，當初婉妃差人送過來的一匣子首飾裏就這個最得她心意。

  但母親偷偷尋了醫女來仔細查驗，這些東西都有著或這或那的問題。

  雖都為首飾本身增色不少，但長年累月的佩戴著，對女子身體必有損傷。

  她和母親心照不宣的隱瞞了下來，並給這些“病了的首飾”找到了好去處。

  看來新主人甚為喜歡它們。

  姚念諳的確是她思忖的那樣，像小孩子一般跟她置氣呢！

  杜蘅蕪想通了之後，神色舒展下來。

  “娘娘，您的燈。”

  一個十來歲的小太監挑著一盞粉紅色的水晶海棠花燈過來了，花瓣顏色深淺不一，長長的穗子上墜著幾顆鬆綠色的寶石。

  杜蘅蕪被打斷了思路，大為不滿：“本宮沒有選什麽燈，這燈是你自作主張拿來的麽？”

  燈雖好看，但送燈的小太監她並不認識。

  小太監連忙跪地求饒：“娘娘明鑒，這是貴人遣奴才悄悄送來的。”

  他的手藏在寬大衣袖下麵，隻露出一根手指指向不遠處。

  杜蘅蕪一看，那正是帝後和一眾皇親國戚寒暄的地方，隱約露出帝後二人明黃色的衣衫。

  貴人？

  難道是皇上悄悄送來的麽？

  她已經下意識的相信了。

  除了皇上，有誰是不可言說的“貴人”呢？

  杜蘅蕪矜持的抬手，“你且起來吧，本宮問你幾句話。”

  小太監一骨碌爬起來，寶貝似的捧著那燈，“謝娘娘恩典！”

  “貴人遣你送燈，可有什麽話吩咐？”

  小太監低著頭，畢恭畢敬的回話：“回稟娘娘，貴人說今日不得閑陪伴娘娘，特送水晶海棠花燈一盞以聊表相思。”

  “你替本宮謝過貴人，就說本宮十分心悅，勞煩貴人掛念了！”

  杜蘅蕪的心吃了顆舒心丸一樣熨帖。

  海棠花有“花中貴妃”的美稱，皇帝悄悄遣人送海棠花來是在悄悄告訴她，她是皇上心中的貴妃麽！

  要知道皇上登基以來，宮中可從來沒有出現過貴妃。

  想來她很快就要成為貴妃之尊了……

  杜蘅蕪下意識拂了拂耳旁的一縷頭發，朝著帝後的方向看去：“貴人可還有什麽話囑咐？”

  小太監疑惑了：“娘娘……”

  “貴人說什麽時候傳喚本宮了麽？”

  杜蘅蕪冷眼一飛，暗道這小太監呆頭呆腦，話都聽不懂。

  小太監依舊垂著頭顱，一張臉都埋在陰影裏，“回娘娘的話，這……貴人倒是沒說……許是貴人太忙了，不得空說。”

  貴人的確沒有吩咐這個。

  蒨貴姬娘娘翻來覆去的問，著實讓人不耐。

  但貴人吩咐了要按蒨貴姬吩咐做事，他不得不從。

  杜蘅蕪不知他心中所想，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貴人身邊都是些什麽人呀，圍了那麽久也不見告退。”

  小太監斟酌著話語：“貴人身邊是慶王爺和嵐郡主，貴人正興致勃勃想要替嵐郡主賜婚呢。”

  “慶王和嵐郡主……”杜蘅蕪念叨著。

  慶王是皇帝的親叔叔，先皇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年近五十，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就是嵐郡主。

  當年奪嫡之時，皇帝多虧有了慶王的支持，才能在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

  後來皇帝征戰西夏，又多虧了慶王坐鎮京師，鎮壓宵小之輩，才讓皇帝無後顧之憂，大獲全勝。

  前一陣子安康大長公主進宮勒死金常在，冒犯了皇帝，慶王作為宗人府宗正，對安康大長公主嚴加處置，維護了皇室的尊榮。

  這位皇叔是血脈至親，又旗幟鮮明的跟隨皇帝，從不居功自傲，兼之年歲已高且並無子嗣，是最得皇帝信任的人。

  每年各地進貢了什麽稀罕物，皇帝必得先派人送往慶王府。

  慶王的女兒嵐郡主，雖不常進宮來覲見，但皇帝對其視為親妹，破例給她封地食邑，以表示對慶王一家的愛重。

  聽這小太監說皇上要給嵐郡主選夫婿，若是沒有定下來，不知皇上會不會考慮她的表哥平國公韓修……

  “怪不得呢。”

  杜蘅蕪心下了然。

  皇帝特地在所有皇親國戚中選中了慶王和嵐郡主，這是一份尊榮和體麵。

  “貴人身邊都是哪幾位娘娘伺候著？”

  “回娘娘，奴才方才過來時皇後娘娘，淑懿妃娘娘和婉妃娘娘尚在，其餘娘娘小主們並未被皇上傳召，但……今晚得了禦賜花燈的隻有娘娘您一位呢！”

  小太監一雙眼偷著覷城牆外竹竿上高懸的花燈，那走馬燈燈屏上幾個垂髫小兒在玩耍，其中的一個小胖墩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花炮，眉開眼笑的丟到地上炸開，紅色的碎紙劈裏啪啦飛了一片燈屏。

  城牆上若是要玩小花炮，地方逼仄可施展不開。

  他要趁機多看一眼了。

  隻是，貴人曾說過妙嬪、方婕妤與蒨貴姬緊密無雙，必緊緊相隨著，怎麽這會兒妙嬪、方婕妤特地避開了蒨貴姬呢？

  杜蘅蕪抿嘴矜持的笑，她一貫大方端莊：“有勞公公了，白露，看賞。”

  白露站在杜蘅蕪身側，她摸出一個八寶荷包，“喏，公公拿好了。”

  小太監這才微微抬起下巴，靠近這主仆二人去拿荷包。

  這時城牆下一溜花炮棚子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那珠子般大的火星子雨滴一般在半空裏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