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守歲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5-22 21:06      字數:2646
  寶座上的皇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一切都已經籌劃好了,“妙”字還是她擬給李燕蹴的封號。

  宮中有封號的不過二三人,有了這個“妙”字李燕蹴才能尊貴起來。

  可是沒料到有個家世貴重的姚念諳出來摻和。

  皇上想都沒想,直接把“妙”字封給了姚念諳。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難道本宮籌謀一件事竟是這麽難麽?

  賊老天都不站在本宮這邊,本宮可是一國之母啊,氣運何在?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為什麽她無論籌謀什麽,都不能盡善盡美的達到她心中所想?

  到底是為什麽?

  皇後蒼白的臉上湧上幾片紅暈,像是醉了。

  但隻有她知道,這是深深的焦慮和不安。

  她鑽進了一個幽深的牛角尖裏,不可自拔。

  總有人高興,也總要有人不高興。

  …………

  一場歌舞過後,已經一更天了。

  夜風穿堂入戶,飄進來幾點碎雪。

  承平七年的最後一場雪,姍姍來遲。

  淑懿妃打定了主意,什麽都不想理會,籠了籠毛茸茸的衣袖,討巧道:“皇上,真是瑞雪兆豐年啊。”

  陳元昭麵有釋然:“這個兆頭好,去年春上舍延大旱,百姓幾乎顆粒無收,朕盼望這場瑞雪過後,明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舍延是夾在大陳和西夏之間的一個小國,其風俗類似西夏,是一個馬背上的遊牧民族。

  承平三年,靖邊侯攻占舍延,將其變成了大陳的一個行省。

  承平五年,陳元昭攻占西夏。

  自此西北邊陲安穩。

  從承平三年至今,靖邊侯一直駐守舍延,防備餘孽叛亂。

  每兩年靖邊侯會進京述職一次,明年春上就是他回來的日子了。

  淑懿妃心中一喜:“嬪妾陪皇上一起為大陳祈福,明年的三四月份,等嬪妾父親回來了,皇上問問他是如何解決了舍延的幹旱?”

  靖邊侯雖有從龍之功和開疆拓土的本事,但帝王何曾有一時的放鬆警惕。

  陳元昭笑意變淡,摸著手上的玉扳指,道:“朕看靖邊侯年事已高,等他回京後朕要大加封賞,以慰功臣多年操勞之苦,也好使得你們蕭家可以時時團聚。”

  靖邊侯雖然駐守舍延,但其家眷都留在京城之中,隻有他回京述職的時候才能團聚。

  “嬪妾替靖邊侯府謝過皇上恩典!”

  淑懿妃笑得春風拂麵。

  皇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喝的一壺酒都淨了,又派遣宮女慧蘭再去禦膳房上酒。

  直到此時,陳元昭和淑懿妃才注意到她。

  “皇後你身體不好,切莫貪杯!”

  陳元昭伸手拿過了皇後的酒盅,滿臉的不讚同。

  皇後臉紅得像打翻了胭脂,她眼神發亮,身子搖搖擺擺,“這是家宴,闔宮都看著,淑懿妃可別亂來,本宮瞧著你怎麽撲到皇上懷裏了?”

  淑懿妃

  她是真的醉了。

  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大紅大紫的色彩斑斕,金絲交錯的熱鬧,像她剛入宮的那天黃昏。

  她醉的肆無忌憚,斜歪在陳元昭的肩膀上,腦袋下麵墊著一條金絲盤龍。

  陳元昭並未躲閃。

  這麽多年,他何曾見皇後醉過。

  既然皇後今晚高興,那就且順著他吧。

  年前的禁閉到底是委屈了她。

  他自認做慣了軍中的主帥,最擅長的就是賞罰分明。

  於是他為皇後開脫:“皇後醉了,淑懿妃別在意……”

  他的話沒說完,皇後“噗嗤”一聲,半邊身子都掛到了陳元昭身上,懶洋洋的笑:“你不可以,本宮卻可以,這是我的丈夫!”

  她是真的醉了。

  除夕宮宴,眾目睽睽之下,她近乎躺到了陳元昭懷裏。

  陳元昭抿起嘴唇,一手有力的扶起皇後,“皇後醉了,慧蘭來扶她回宮。”

  皇後既然醉了,便沒有規矩禮法的約束了。

  這是她最不像皇後的一個晚上,她這一輩子,可能也僅僅有這一個晚上逃脫於禮法樊籠之外。

  她揪著陳元昭的衣袖,“本宮沒醉,本宮要和皇上一起守歲!”

  這力氣大的,龍袍上的金龍都蜷縮成了一條條小蛇。

  陳元昭可以掙開,但勢必會摔皇後一個跟頭,他像磐石一樣站定在了那裏。

  拉還是不拉?

  段修容小心翼翼的開口了:“皇上,不若您扶娘娘回鳳儀宮吧,雪天路滑,耽擱一會兒就該上凍了……”

  婉妃適才哄好了犯困的二公主瑾容,這會兒便望過來,“皇上,天色不早了,您扶娘娘回宮去吧,嬪妾也正好帶著兩個公主回宮休息一會兒。”

  陳元昭緩緩點頭,鬆開了攢著的眉頭。

  婉妃不愧大氣溫和的名聲。

  這樣的母親教養孩子,他十分放心。

  隻有淑懿妃,貝齒咬著殷紅的嘴唇,不甘心的要跟著告退。

  皇後真像個戲文上勾人的女妖精!

  ……

  隨著陳元昭一聲令下,宮女太監們紛紛開始收拾席麵。

  宴會要散了,總是亂哄哄的收場,遠沒有開宴前的華麗端莊。

  就像人一樣,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總是有美好的相逢,卻鮮少有所善終。

  方景頤的一雙眼瞧著陳元昭攙著皇後走出了殿外,直到他高大的背影被淑懿妃滿頭的珠翠蓋住,才覺得頭腦嗡嗡。

  自從早起到現在,未嚐得一休息。

  過年可真累。

  “姚姐姐,咱們一起回去吧。”

  姚念諳仍在嘰嘰喳喳,飛快的擠出一句“嗯”便又舊話重提。

  “景頤,我覺著我的劍舞尚有改進的餘地,一是敏捷,方才與你說過了,身輕如燕才好看;二是氣勢,軟綿綿的配著《望海潮》尚可,若是換《秦王破陣樂》那就貽笑大方了。再者,劍本就是神兵利器,沒有雷霆般的氣勢,簡直是辱沒了它。”

  方景頤在心底裏歎了一口氣,抓著她的手往殿外走。

  “妙嬪娘娘說的是,我謹記在心,改日天好了再跟娘娘討教。”

  宮燈下碎雪如撕碎的素紈,飄到方景頤的臉上。

  冷最能使人清醒。

  姚思晏一跺腳,上來就要捂方景頤的嘴巴,“今天就你嘴巴壞,以後不聽妙嬪的話,妙嬪就罰你……就罰你……你說吧,最不喜歡什麽?”

  方景頤閃身躲開,哈哈大笑,一陣料峭寒風掛到她臉上。

  她被嗆得連連咳嗽,咳出了一點淚光。

  姚念諳忙輕輕撫著她的背,“小心一些,風大雪急,還笑得猖狂,再不敢罰你了。”

  方景頤帶著那點淚光,望著腳下一串逶迤而去的腳步,大一點的是陳元昭,那腳步後麵跟著一雙雙小巧玲瓏的繡鞋。

  現在,她也遲遲的跟著這腳步走。

  臘八粥一樣的濃情蜜意,不過一月,她就跟著泛酸了。

  她真的愛上陳元昭了,連這樣的事情也會在意。

  她想她開始控製不住這一顆噗通跳動的心了。

  因為愛上一個人,本就是將生殺予奪大權付與他人的開始。

  ……

  承平七年的除夕夜,闔宮燒了一夜的燈。

  方景頤在迦南香裏沉沉睡去,光怪陸離的夢像戲台上旦角濃麗的妝,透出一點奇異的美和不安。

  但是她仍舊在想,除夕剛在門外貼了福神鬼判的畫像,有神佛庇佑,今夜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