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宴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5-22 21:06      字數:2306
  暮色四合,已經到了除夕家宴的時分了。

  方景頤踩著旖霞閣院子裏鋪了一路的芝麻秸稈,聽得腳下劈裏啪啦的響,天上是雍和宮丹墀內燃放如星雨的花炮聲聲,年節時分,連心裏都是撲通撲通的熱鬧。

  李慶領著兩個粗使太監正往芝麻杆上粘金箔紙做成的元寶,手上動作不停,笑聲道:“小主歲歲平安!”

  身後的冒綠、知夏、小濯也異口同聲的笑著呼喊,“碎碎平安!”

  她們的腳步落在金元寶的芝麻杆上,好似點燃了一串小爆竹。

  這是踩歲的習俗,討個喜慶的口彩,來年的運氣說不定也會“芝麻開花節節高”。

  這是喜慶的一年。

  方景頤一路心情愉悅,不知不覺就到了雍和宮。

  天碧銀河中繁星點點,冬風吹著月兒,掛到了宮殿樓台之上。

  雍和宮丹陛上點燃了一盞一盞的萬壽燈,金絲繡的萬壽聯在風中招展。

  鍾鼓司的樂人正在簷下奏演韶樂,宮門內亦有樂人在演奏丹陛大樂。

  殿內香風如織,一派仙宮景象。

  方景頤尋著位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與姍姍來遲的姚念諳寒暄了幾句。

  已經是申正時分。

  陳元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上首寶座之上,他臉上掛著一點淺笑,打量著大殿裏的眾人。

  今年是個喜慶的豐收年。

  不僅平複了西夏、舍延的叛亂,後宮還添了一個健全的嬰孩——二皇子。

  他懸在江山社稷之上的一顆心漸漸安穩了。

  這滿殿的美人如雲裏,還有他的知心人兒。

  他目光似是一根已有方向的箭矢,帶著一點羽毛的溫熱,準確的找到了方景頤。

  她神色輕鬆的坐在那裏,與身旁一團火紅的女子言笑晏晏。

  她似乎有所察覺,茫然的偏了一下頭,卻又捕捉不到什麽。

  陳元昭抿嘴一笑。

  樂聲漸次響起,音律清平,恰似敲碎玉壺冰。

  宮女太監們魚貫而入,先給皇帝進了兩幅湯膳,又依次給皇後、淑懿妃、婉妃等人送湯,但數量已經減半。

  湯膳俱用對盒裝著,取成雙成對之意思。

  待送到了段修容身旁,空著一個位子,卻是蒨貴嬪的位子,她正在坐月子中,錯過了除夕家宴。

  方景頤舀了一勺子燕窩鴨子湯,細細品味。

  大宮宴上的膳食,味道也像這樂聲,端正醇和,舒然大方。

  身旁的姚念諳用寬大袖子掩著麵容,掏出一個寶相花的小西洋鏡子,照了照自己的麵容,飛快的交給了身後的宮女雲芸。

  姚念諳小聲道:“景頤,莫吃了,吃的嘴巴上的唇脂都要沒了。”

  方景頤莞爾一笑,正待調笑她,卻聽皇帝的聲音傳了過來。

  陳元昭將金龍大宴桌上的幾道菜賜給了三個小兒女,分別是大皇子陳行章、大公主瑾韻和二公主瑾容。

  大皇子帶著妹妹們起身謝恩,“謝過父皇恩典。”

  陳元昭近來多留心著二皇子,忽視了大皇子,此時見大皇子乖巧清俊,頗有些清明靈秀之氣,不禁問道:“行章近來身子好些了?”

  大皇子雖然行事乖張,無法無天,但最怕陳元昭,脖子一縮,聲音小了幾度。

  “勞父皇擔憂,兒臣已經康健了。”

  陳元昭又問:“病好了,功課可曾跟得上?”

  宮中隻有大皇子一個男孩,是以隻請了幾個翰林院的大儒,又選了勳貴人家的幾個小孩子,一並陪著大皇子在宮裏接受教導。

  大皇子素日的功課潦倒難看,都是皇後請人潤色修改了,再呈送給陳元昭看,年關前兩個月皇後幽閉,也無人照管大皇子的課業。

  段修容是大皇子的生母,雖然對大皇子的生活無微不至,但也改不了他一貫愚頑不通文墨的毛病,隻能耐心哄著。

  大皇子眼神偷偷的看向皇後,往日在鳳儀宮裏,母後總會幫他打圓場的。

  他雖然一概不通,但心裏很有底氣

  等宴會散了,自回去逗蛐蛐玩兒去。

  段修容隻會暗自歎氣,也管不了他。

  皇後留神聽著天家父子的談話,一張清瘦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隻眼睛裏透露出幾分焦急來。

  除夕宮宴上,大皇子丟人就是她丟人。

  教養著大皇子長大的,畢竟是她。

  皇後輕咳一聲,用帕子掩著嘴角,輕聲道:“臣妾病了兩個月,行章心裏也擔憂,沒有心思進學,但舊課溫習的不錯,沒有荒廢了。”

  她是幽閉中心思鬱結才生了病,不是因為生病了才形同幽閉。

  但次序一顛倒,說起來、聽起來麵上都好看了許多。

  她還是皇後之尊,心裏要自己尊貴起來才行。

  陳元昭對幽閉皇後之事已有悔意,皇後向來小心謹慎,所犯一小錯,罰的太重了些。

  為了補償皇後,他從諫如流的接納了皇後引薦的蔣貴人。

  此時聽皇後虛弱的咳了幾聲,陳元昭心思也從大皇子身上轉了回來。

  “你心裏擔憂母後,這是為人子應該的孝道,萬萬不可以此為借口荒廢了學業,改日朕得空親自考較你的學業。”

  大皇子眼睛朝地下一瞪,行了禮垂頭坐下了。

  想必母後和母妃都會想辦法遮掩功課,他不用操什麽心罷。

  陳元昭見他蔫頭蔫腦,一幅雨打風吹的黯淡樣子,心裏歎了口氣,將一腔的期盼都漸漸放到形容尚小的二皇子身上。

  宮裏如果多幾個孩子,這江山社稷才能有更多的安穩。

  大皇子先天不足,後天乖張,性情已成,如同草木之根,品性難移了。

  鼓點樂聲已停,太監宮女們將菜品一一轉呈,謂之“轉宴”,一家人都可以分享自己的菜肴。

  陳元昭喝了一杯燙好的屠蘇酒,酒氣溫熱,他興致已高,吩咐平仲將早已寫好的“大封六宮”旨意拿來。

  平仲展開那黃綢緞,揚身念去,“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蒨貴嬪杜蘅蕪晉貴姬,容華方景頤晉婕妤,婉儀姚念諳晉容華,貴人辛紅萼晉芳儀,貴人李燕蹴晉芳儀,答應薛衣媚晉寶林……欽此!”

  就連遷居長秋宮的薛答應都得了晉封,卻沒有最近承寵的蔣貴人。

  蔣泉茵巴巴的盯著平仲,隻恐怕自己的名字被他吞入肚中。

  但聖旨已經念完了,平仲悠悠然回到了陳元昭的身後。

  說是大封六宮,但能夠晉位的人也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就這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