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湘真縣主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5-22 21:06      字數:2293
  杜蘅蕪的意識這時才回到現實中來,哪裏是什麽冰麵旋轉了,是她自己腳下打滑要跌倒了,她頓時驚呼一聲,死死扣住身邊宮女的胳膊。

  那宮女也跟著驚呼起來,身子軟綿綿好像被抽取了骨頭,任由杜蘅蕪沉重的軀體往下墜落。

  杜蘅蕪的心也被身子墜得飛速下沉,她終於感受到了冬日寒風的威力,那些綺麗的幻想迅速被冷風吹破,一個一個的變成冰雪,凍得眼眉嘴唇都蒼白如紙,整個人兒恨不得變成紙片人,她絕望的暈了過去。

  ………

  杜蘅蕪這一昏睡,是天昏地暗般的長久,她隱約聽得嘈雜人聲、金屬相擊聲、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來來去去,好似悄然上演了一場鑼鼓喧鳴的大戲,獨她自己神遊物外,不可觸摸。

  她在無涯的黑暗裏昏沉著,眼皮睜不開,身子卻依舊使著力氣,想把那小生命送到這個世界上。

  等她醒來的時候,隻覺得身子散了架,空洞洞的虛弱,這身子仿佛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然而身邊躺了一個溫熱的繈褓,正發出一些微弱的嚶嚀。

  杜蘅蕪費力的扯著嘴角笑了,她知道這是什麽,這是一輩子的依靠,這小小的嬰兒竟比一個偉岸的皇帝都讓她感到心安——這是她的兒子,二皇子行安。

  皇帝大喜之下,已經晉升杜蘅蕪為正三品貴嬪。

  從嬪到貴嬪,尋常嬪妃要用三五年乃至一輩子,她卻隻用了短短的一天,就是這個嬰兒誕生的一天。

  然而這個小小的嬰兒,大陳的健健康康的二皇子陳行安,他的偉力又不止如此,他該是一座寶山,值得這普天下的尊榮。

  二皇子若是值得普天下的尊榮,他的母親也該值得。

  杜蘅蕪清醒的像剛入宮的那一天,蟹殼青的天底下,有一座雄麗威嚴的皇宮,正等著她緩步進入,她第一眼就知道,這九重宮闕的漢白玉階梯在等著自己踏上去。

  她現在欣慰的看著這小小的孩子吐泡泡,隻覺得漢白玉階梯近在眼前,或許三五年,或許十年,也或許哪一天就不知不覺的走上去了。

  湘真縣主坐在對麵的紫檀木玫瑰椅上,看著總是出神的女兒,輕叱了一聲:“蘅蕪,蘅蕪,把二皇子交給乳母吧。”

  她是蒨貴姬的母親,平國公韓修的庶出姑姑——湘真縣主。

  因為女兒誕下了大陳的第二個皇子,皇帝大為喜悅,除了大加封賞,還將湘真縣主召進宮來陪伴女兒。

  一聽到旨意,湘真縣主便疾如風雨的來了。

  杜蘅蕪回過神來,喚來乳母將二皇子抱下去照料,她斜倚著鵝黃色多子多福靠枕,將身子往上拖了拖,平視著自己的母親,憧憬道:

  “母親,行安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民間常說“七活八不活”,七個月的胎兒可活得,八個月的胎兒往往夭折,她的孩兒行安是在八個月份生產的,還有摔了一跤這樣的大驚嚇,卻長得結實可愛,太醫院的正副院判和大小禦醫們都仔細檢查過了,異口同聲的跟皇帝稟報說,二皇子通體無恙,健健康康。

  真要計較起來,大陳隻有一個皇子,那就是健康的二皇子行安,大皇子行章生來就有不足之症,天生就不會有被立儲的可能。

  一個皇子,連角逐皇位的資格都沒有,還算是數得上的真正的皇子麽?

  杜蘅蕪越想越多,不知是月子裏的女人愛想東想西,還是她被皇帝接連的賞賜晉封迷昏了頭。

  湘真縣主的眼在圓圓的臉上眯成一條縫,她輕笑道:“行安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你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女兒摔了這樣重重的一跤,本以為要流產了,卻依舊為皇家平安誕下了麟兒,這不是天大的福分麽!

  論理來講,湘真縣主應該喚杜蘅蕪“貴姬娘娘”,以區分君臣之別。杜蘅蕪雖然是她的女兒,但入了皇宮就是天家的人了,天地君親師,“君”要排在“親”的前麵,所以杜蘅蕪擔得起她這一聲“娘娘”。

  湘真縣主心裏知道,但她隻不說,仍然呼喚著女兒的名字,以示親近之情和長輩之尊。

  她看著入宮後越發富麗端莊的女兒,憂心忡忡道:“你那日是如何摔倒的,皇上可查出了些什麽?”

  杜蘅蕪恨恨道:“本宮那日出來賞雪,原先隻打算讓白露扶著在廊下走走,後來遣了白露去剪梅花,就換了個小宮女伺候,不想這賤婢引著本宮去了冰上……”

  湘真縣主見她情緒激動,站起來坐到床頭,一手輕撫著她垂落下來的頭發,像安慰繈褓裏的嬰孩。

  杜蘅蕪倚在她母親的肩頭,想著白露匯報的事情,道:“那賤婢扶著本宮在冰上走還不夠,又從袖子裏灑了幾滴桂花頭油在地上,才害得本宮摔倒。現下這賤婢已經被關到慎刑司了,想逼問她是誰指使也問不出來,白露倒是查到了別的東西。”

  湘真縣主一下子嚴肅起來,“還有什麽東西害你?”

  女兒太過盛寵,如今又生了皇子,已經是“六宮皆敵”了,這可不行,得好好想個法子。

  杜蘅蕪道:“是鞋子,本宮穿的鞋子也有問題,那鞋跟光滑鬆軟,沒有防滑的紋路,若在尋常地麵上還察覺不到,一上了冰麵就滑的厲害……”

  鞋子是內務府針線局秋日裏統一送來的,追究來源能追到當時的內務府總管——安山源身上。

  一查到了安山源,就知道這是淑懿妃的手筆了。

  杜蘅蕪對淑懿妃恨得厲害,她無緣無故受了淑懿妃多少折磨呢?

  她烈日當空的在長樂宮裏修剪花枝,暈倒了才躲過去;被淑懿妃責難刺繡,分給大家才蒙混過去……這次早產,又有淑懿妃的摻和……

  她對淑懿妃的恨意,是你死我活、生吞活剝的殘酷,稍有疏忽就會萬劫不複。

  隻有牢牢抓著皇上的心,才能有幾分勝算。

  湘真縣主將她額前的一縷頭發捋好,問道:“皇上遣人探查的如何了?”

  事實真相隻有自己知道是遠遠不夠的,隻有皇帝才能裁決是“真相”還是“抹黑”。

  杜蘅蕪冷笑道:“這又如何查的出來?皇上派遣的這些人手不是暗地裏跟這宮有牽連,就是收了那宮的賄賂,一身榮辱都隨了背地裏的主子,如何肯在本宮的事情上下力氣?”

  她自從升了位份,可用“本宮”自稱,身份和威儀也顯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