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坦言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5-22 21:06      字數:3055
  正逢平叛大軍回城之際,皇上在朝廷上屢次對功臣們誇讚賞賜,後宮裏懂得見風使舵的人也不少,一些有眼色的宮女太監們對這些功臣家的主子也格外用心巴結。

  淑懿妃的父親靖邊侯,蒨嬪的表哥平國公,姚念諳的父親姚海,自己的兄長方含光,算上辛紅萼的家族……俱是在平叛中有功的功臣。

  方景頤本來還對安山源的無事獻殷勤有所懷疑,現在聽了姚念諳的得意解說,覺得有幾分道理,想必也不是對自己一人獻殷勤,沒什麽好過分擔心的,隻是新來的宮人們還是要好好察看一番,免得又出現知春的狀況。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經曆了皇後贈送海棠玉雕一事,她已經對這句話深有體會了。

  在後宮裏,每一步都可能有步步殺機。

  最驚險可怕的,像姬婕妤和金常在,稀裏糊塗丟了性命。

  再輕微一點的,也會像李貴人那樣,被人毀了妙音,踐踏到塵埃裏,連宮女都敢隨意欺侮。

  自己入宮到現在,算是運氣好的,隻遇到過辛紅萼和季婕妤幾次不痛不癢的挑釁,害人的玉雕也趁著皇後“休養”除了去,所幸沒有造成什麽大傷害。

  日後,也要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但一味的躲避並不是辦法,後宮不是縮起頭來就能過的怡然自樂,在平安時也該有未雨綢繆的打算,居安思危,才是生存之道。

  近日來李慶在外打探“白鴛”的消息,順帶著結識了不少的宮女太監,她已囑咐下去,倘遇到難處了,若能解決便周濟一二,結個善緣。

  有些受過恩惠的,念念不忘,得了什麽消息就悄悄來報,什麽蒨嬪宮裏的老嬤嬤們是皇上雍和宮派去的,什麽薛答應被季嬪折磨的病,什麽婉妃宮裏的公主也得了風寒呀……諸如此類,李慶都記在心裏,報給了主子聽。

  雖看起來都是茶餘飯後的閑話,但其中蘊含的消息卻不少,讓方景頤免去睜眼瞎的情況,能夠對後宮時時了解。

  若不是金常在和姬婕妤慘死的刺激,她不知何時才能邁出籌劃的第一步。

  想起無辜慘死的金常在,方景頤笑容一滯,貝齒輕咬朱唇,呢喃道:“大家都要小心才是,不能再錯過了。”

  金英會上她明明察覺嫣嬪舉動異常,卻隻當尋常之事,沒有向金寂寂說明,若是自己說了,即便最後不能完全免去這場災禍,也可使金常在提起警惕來,或有辦法提防解脫,總比最後被大長公主縊死好……可偏偏自己什麽也沒有說,將這冥冥中的一線生機放了去,徒留心痛。

  每每想起來,就好像沉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裏,頭腦一嗡,繼而是悵惘、傷心和遺憾、自責。

  姚念諳接過了雲芸新端來的熱牛乳,用手背貼在玉碗外簷試了試溫度,捧起來輕輕吹了吹,小心舔了一口,將碎掉的黃桃果脯吸入口中,聽到方景頤呢喃,含糊不清道:“怎麽了,是不是眼饞我的牛乳了?”

  方景頤想起過往的幾個教訓,捏著帕子猶豫了一會兒,笑道:“若是饞,也不是饞這牛乳,而是饞姚姐姐的吃相,真是喜人,好似喝的是瓊漿玉露。”她笑完,斟酌道:“我方才走神了,看見姐姐的玉碗就想起了我那裏的垂絲海棠玉雕,不久前被粗手笨腳的宮女打碎了,可惜!”

  “你那海棠玉雕甚是好看,還芳香襲人,想是價值不菲,這宮女要好好懲罰才是。不過雖是這樣說,但物件到底沒有人珍貴,若是得用的宮女,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警示一番就罷了。若是不得用的,怎麽打發了去都使得。”姚念諳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的牛乳浮沫道。

  她去旖霞閣的次數不算少,這粉紅的垂絲海棠玉雕就放在正堂中,十分顯眼,每次去都能一眼看到。

  “可不是嘛,要說這海棠玉雕,確實是價值不菲,乃是六月間皇後娘娘所贈,以此勉勵我等新人,意蘭姑姑特地將這玉雕送到旖霞閣的正堂,卻不想那位置處總是有宮人進出,一不小心就損壞了,辜負了皇後娘娘的一番美意。要說那宮人,平日隻會偷奸耍滑,倒是不值得留她。”

  知春撞壞了海棠玉雕,早就被她送去了慎刑司,再也不會放出來。

  這本就是她的故意謀劃,要將辛紅萼安插的這顆棋子去掉,怎麽會輕易饒恕知春的過錯。

  方景頤似是扼腕歎息,連連搖頭,神色頗為後悔。

  “原來這玉雕是這樣來的,我倒是想起來了,新人侍寢後皇後娘娘都有所贈,當時我也得了一個玉雕,卻是石榴花的紅玉,寓意多子多福。”

  “姚姐姐,你那玉雕可還完好呢?定要仔細收藏起來,放入庫房珍藏才是,若是置於房裏,保不齊哪一日就有磕磕碰碰了。”

  方景頤心裏一咯噔,直瞅著姚念諳的眼睛,緊張的發問。

  皇後贈送的海棠玉雕裏有麝香和淡竹根,長久接觸容易使女子受孕艱難,若是身懷有孕之人,更容易滑胎失子,實在是心思歹毒,防不勝防。

  若不是傅太醫湊巧找出了自己的病因,將這海棠玉雕借機毀掉,恐怕自己一輩子都不能受孕,皇後如此歹毒,不知贈送姚姐姐的東西如何,若是也沾染著什麽毒物,還是早早毀去的好。

  姚念諳又揭開揭開窗簾一角,看向空蕩蕩的院子,小聲道:“實不相瞞,那天下了大雪,我在屋子裏閑的無聊玩投壺,一隻箭矢不湊巧將那放在高幾上的玉雕打壞了,我心疼了好久。”

  “那可真是不巧,想來這麽珍貴脆弱的東西,本就不該放在外間待著,不知當時意蘭姑姑怎麽想的,硬是要放到正堂中。”方景頤聽到石榴玉雕也毀了,便放下心來。

  毀了就好,雖不知這是巧合還是故意,總比真害了姚念諳的身體好。

  方景頤緩緩的點了點頭,姚念諳卻忽然跳下炕來,擠到她身邊坐下,又將雲芸打發出去關緊門窗,守在門外。

  冒綠見此得了方景頤的點頭授意,也默不作聲的告退而去。

  姚念諳壓低了聲音附耳於她道:“那石榴玉雕似有不妥,常替我診脈的老太醫乃是我家舊相識,便將這不妥之處悄悄告訴了我,雖囑咐我不能外傳,但我想你那海棠玉雕日日置於房中,畢竟不是尋常香氣,恐也有不妥之處……現在毀了也好!”

  這老太醫前些天回鄉丁憂了,太醫院新換給她的太醫還不甚熟悉。

  方景頤大為震驚,沒想到姚念諳也知曉了其中隱秘,也同自己一般,借故毀了去。

  既然自己的海棠玉雕和姚念諳的石榴玉雕都有問題,保不齊皇後贈送給侍寢新人的所有物品都是這樣,添加了陰寒物質,使得人人都不能受孕。

  長此以往,每一個新人都經過皇後別有用心的賞賜,體質虛寒,怪不得後宮裏子嗣稀少,連皇帝都著了急。

  “姚姐姐,你……”

  她本想隱晦的提示姚念諳,拐彎抹角許久,正斟酌著如何開口,卻不意姚念諳直接告訴了她,頓時又是震驚又是感動,正想說些什麽,姚念諳“噓”了一下,用手指輕輕堵住了她的嘴,道:

  “咱們心照不宣,這院子人多口雜,什麽蔣寶林辛貴人都在一處住著,行事難免要小心一些。我前幾日才得知此事,本想即刻去告訴你,又恐怕是別人做的手腳,我亂說反而誤會了皇後娘娘,到時候免不得治我的罪,這廂正思索著如何開口,不想你就直直的來說了……景頤,謝謝你!”

  自從那日景頤非要給金常在求一個情,自己就知道她是一個赤誠善良、值得交往的女子,果然如此,不枉她為其多番出頭頂撞季婕妤,不,現在已經是季嬪了。

  交友交心,正當如此!

  方景頤輕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眼眸亮的像雪水洗過的碧天,小聲道:“姚姐姐,我也是這麽想的,咱們算是想到一處了,說什麽謝謝不謝謝,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自己真是疏忽了,姚念諳在宮中的勢力人手定是比剛剛開始謀劃的自己多,能察覺這樣的事情也毫不奇怪。

  “嘿嘿,咱們兩個都可高枕無憂了,現在皇後正在養病,掌宮權不在手中,也有數月不曾麵見過後宮,萬萬想不到追究我們的過錯。”

  方景頤點頭,若有所思道:“正是如此,即便是日後再想追究,恐怕也淡忘了去。”

  天長日久的,人證、物證都沒了,本就是皇後做賊心虛,到時即便知道了,恐怕也不會明目張膽的懲罰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