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作者:枕流1      更新:2020-05-22 21:06      字數:2684
  軍隊經過的街道上,路兩旁的酒樓上都是迎接英雄凱旋而來的民眾,歡呼聲、喝彩聲與鼓點聲交相輝映,間或有少女向中意的軍士投出小巧精致的花果,又收獲了身邊人一陣陣起哄的驚呼。

  騎著高頭大馬的平國公韓修目光冷冽,如同一棵挺拔的青鬆,對周遭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冷不丁有一隻粉紅色的花砸到了他的頭盔上,花朵嬌軟灑了他一身,嫣紅的花瓣和冷冰冰的鎧甲,溫情和冷淡在這一瞬間的交融使韓修平添了幾分溫柔,看的樓上擲花的少女一陣心跳不止。

  那少女容顏清麗,一身天青色的襖裙,外罩魚肚白羽緞褙子,眼眸緊緊釘在緩緩經過的韓修身上,身後的房間裏傳來了幾個少女的嬌笑聲,“見過嵐郡主。”

  她恍若未聞,見韓修就要走出她的視線了,心中一急,將手中早就解下來的香囊用力擲了出去。

  韓修卻是看也沒看,蹙著眉頭把花枝從身上捏了下來,隨手往後一丟,丟到了騎著馬緊隨其後的方含光身上。

  這時香囊正拋了過來,恰好掛到了韓修的馬鞍上,他並未注意到。

  高樓上的嵐郡主見此情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方含光白玉冠束發,身披石青色白狐麵的大氅,仿若修竹一竿,端的是名士風流,也收獲了不少少女的各色花枝和香囊。

  他笑著接過韓修光禿禿的花枝,輕拍胯下的馬,離慢下來的韓修更近一些,“國公爺,這是佳人送你的,扔給我作甚子?”他一邊調侃還四處尋找丟花的佳人。

  韓修偏過頭,哼了一下,“與時,我怕奪了你的風采,借花補償你呢。”

  方含光字與時,韓修字如琢,二人關係緊密,日常以字相稱。

  “韓如琢,那怕不是你錯覺吧,瞧我這一懷的花和香囊呢,總不是所有姑娘都中意你這個大冰塊。來,接一個!”

  韓修緊繃的臉色緩和下來,輕笑幾聲,快馬向前躲過了香囊,“方與時,你不是急著去找你妹妹的消息麽,還有這心思打鬧。”

  方含光覷他幾下,速度也不禁快了起來,“我的妹妹自有我惦記,你呀,該惦記蒨嬪娘娘才是。”

  韓修是蒨嬪的表哥,不過蒨嬪之母湘真縣主和韓修之父並不是同母,一庶女,一嫡長子,兩者之間並不親密,更不用說後輩的關係。因此韓修隻是淡淡一點頭,便又說起了別的話題。

  兩人很快便到了皇城下,下馬以後,正襟危色,向早就在雍和宮等待的皇帝複命。

  韓修和方含光兩人得勝回京,又是朝野新秀,由陳元昭一手提拔而來,因此格外受到重視和信任。當日陳元昭便設宴,宴請群臣,歡迎兩位功臣的歸來。

  身在後宮之中的親眷們也到了大軍凱旋而歸的消息,各宮反應不一,有的歡喜不已,有的陰沉滿麵。方景頤高興地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的心思,滿腦子都想著哥哥的情況。蒨嬪聽到平國公得勝歸來受到皇帝隆重接見的消息後,長舒了一口氣,囑咐大宮女白露去給皇帝送一碗醒酒湯。

  過了幾日,內務府的安公公親自帶著幾個人來到了旖霞閣,方景頤詫異的出門迎接,客氣的問道:“安公公主持內務府,什麽事情勞煩您親自跑這一趟?”

  安山源是淑懿妃長樂宮裏的大太監,皇後被剝奪掌宮權後,淑懿妃實際成為後宮的女主人,安公公也順勢成為了後宮最有權勢的大太監,因此方景頤格外小心客氣。

  安公公笑的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起,十分和藹可親,“芳儀小主您客氣了,老奴能接下這差事,這是老奴的福氣。”

  “小主您瞧瞧!”他便說便挪了挪身子,把帶來的幾個人指給方景頤看,“小主,這幾個宮女和太監是老奴親自選的,皇上體恤您這裏人少,囑托奴才給您送過來,免得小主受到慢待!”

  …………

  宮裏的日頭沉得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碧瓦紅牆的縫隙裏,天就黑下來了,夜風也得勁的吹了起來。

  長樂宮正殿門前的小應子本無聊的用手來回兜轉一個黃澄澄的柿子,這會也不禁抬手要扶一下頭上的鼠皮暖耳。

  他甫一抬手,就被人敲了下來。

  小應子疼的一跳腳,身子頓時緊繃起來,本能的想叫喚,又想起淑懿妃娘娘就在大殿內,生生忍了下來,嘟著個嘴呼呼道:“師傅,您敲我做什麽?”

  他的聲音細如蚊訥,剛進來的安山源聲音更小,拉著他離開了殿門,走到大紅柱子旁,“你懶懶散散的樣子像塊爛泥,娘娘向來不喜,你這會子站在殿門前,是想招娘娘的眼麽!”

  安山源教訓徒弟,臉上並無怒色,口氣像是嚴重,卻隱隱有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氣,要把他的沉穩給頂破個洞似的。

  小應子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在察言觀色上十分敏銳,自然察覺到了師傅此刻的不平靜,他轉了轉眼珠子,剛想問師傅何喜,恰巧幾個小宮女過來將燃盡了的八角宮燈摘下,又換上了新的,眼前忽的亮了起來。

  安山源神色揚揚,不自覺抬了下頭,帽子上頓時一陣閃亮。小應子眼尖,一眼瞅到了那物事,張大了嘴要驚呼,早預料到的安山源得意一笑,飛快捂住了他的嘴,“嘿嘿,皇上賞師傅的,內廷裏除了皇上身邊的平仲,也就雜家這一份兒了。娘娘得聖寵,指頭縫裏漏下來的這一點恩澤也是潑天呐。”

  說完自己想說的,安山源鬆開了手,整了整衣冠,用手拉了了自己上揚的嘴角,自言自語道:“你個輕浮樣兒,不像是娘娘的左右手!”言罷才通報一聲進了正殿。

  淑懿妃鬆鬆綰了個鬟兒,正倚在榻上和季詩薔說閑話。

  季詩薔臉生得黑,卻偏穿了一身縷金象牙白百蝶圖裙襖,襯得自己在麵龐白嫩的淑懿妃旁邊更加粗糙,不能入目。

  季詩薔哂笑道:“薛衣媚現在成了個從八品的答應,住在長秋宮附近的一個小破院子裏,還天天的唱呀唱呀,期盼著皇上能聽到。她也不想想,自己早就成了闔宮眼中不吉利的象征,一個掃把星,還想出來爭寵!”

  嫣嬪薛衣媚曾被皇上盛讚“嫣然如花”,同時歌喉也十分婉轉,她本就是宮中的歌女,對皇帝的喜好抓的死死的,一度十分受寵。蕭婕妤小產與嫣嬪有關,姬婕妤流產也有人指證嫣嬪,縱然最後並沒有查出什麽關係,但嫣嬪在皇帝陳元昭眼裏卻厭惡十分,他親口評價她“天譴之人,怨氣所鍾”,並將她的居處遷到了冷宮長秋宮附近。

  淑懿妃不屑道:“她是螻蟻一般的人物,運道還不好,這就怨不得本宮了。”

  她用手撐著下巴,得意的一揚眉,“倒是姬繁艾出乎本宮的意料,掉個孩子也就罷了,老天居然連她的命也收走了。這是天助,她更是怨不得本宮。”

  季婕妤斟酌道:“娘娘說的是。姬繁艾的命是老天收的,但到底她肚子裏那塊肉丟在了咱們長樂宮。娘娘,您看,要不要做個法事去去這股子晦氣……”

  淑懿妃冷哼了一聲,火氣就上來了:“本宮天命所眷,豈怕這些魑魅魍魎。姬繁艾和那個孽根禍胎要敢來長樂宮裏造孽,本宮能滅她們一次,就能滅她們兩次。她們活著本宮尚且不懼,更何況死的透透的化成了灰!”

  “娘娘息怒,是我想左了,竟拿自個兒庸人的思想來忖度娘娘。”季婕妤見她火氣越發的大,忙不迭用手掌輕拍自己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