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頤看著她瘦弱孤單的背影，心裏一顫。

  她麵上故作鎮定，捏緊了手裏被塞過來的一團東西，跪下道：“皇上，金常在找嬪妾為其作證，可能是由於嬪妾素日與其多所相交，嬪妾願意作證她素日安分純良，但今晚之事嬪妾沒有親自目睹，不敢妄下斷論，嬪妾可以找到證人為自己作證。”

  她看向閑閑的坐著的淑懿妃，道：“嬪妾當時與姚婉儀一起站在連廊下，淑懿妃娘娘宮裏不少宮女都目睹過，嬪妾不敢說謊！”

  淑懿妃早就看見了姚念諳，一襲薔薇色的襖裙，俏麗的臉龐，在空曠的大殿裏十分靚麗。

  她十分不喜姚念諳，不止是因為姚念諳和杜蘅蕪曾經頂撞過她，也不止是因為姚念諳有幾分恩寵，而是因為姚念諳太生機勃勃了，像極了年少時的自己。

  因而她不願意用血腥的手段除去這年輕貌美的另一個自己。

  換個隱秘又體麵的手法算了。

  陳元昭看向姚念諳，姚念諳趕忙澄清自己可以作證，長樂宮裏的許多宮人也可以作證。

  局麵一時又僵住了，當時的確有不少宮女都看見過姚念諳和方景頤站在連廊上，而金常在離兩人隔著一堵堵人牆，誰都看不見誰。

  這足以證明金常在是著急忙慌、口不擇言了。

  “好了，你們兩個都出去吧，什麽都不要亂說。”

  淑懿妃得到皇上首肯，不耐煩的示意二人可以出去。

  方景頤已經洗脫了自己的幹係，咬咬牙又跪下道：“嬪妾相信金常在為人，她赤子心性又素來膽小，與姬婕妤無冤無仇，斷斷不會做出謀害皇嗣的事情，請皇上和娘娘明察秋毫，找出真正的幕後推手。”

  她跪的決絕又筆直，好似有萬般的決心和信心。

  陳元昭已經差不多察覺了什麽，帝王天生的敏感多疑讓他對每個人的反應都猜測起來，淑懿妃今晚安靜得過分了，以往她最喜歡得理不饒人，抓著別人的小辮子就不撒手。更何況嫣嬪是婉妃身邊的人，淑懿妃怎麽會開口幫腔嫣嬪。

  因此他仍然沒有說出直接賜死金寂寂，道：“朕知道了，這件事情會繼續查下去，等姬婕妤清醒了再行調查，金常在暫且關押起來，等候處置！”

  事情還有一絲絲轉圜的餘地，好過金寂寂在她麵前就沒了性命。

  方景頤叩謝皇恩，緊緊攥著手心裏的紙條，與姚念諳攙扶著走出了大殿。

  一番折騰，酉時的鍾聲已經敲響了。

  黑乎乎的草叢裏傳來小蟲子的叫聲，遠離了長樂宮的九花山子，菊花的清苦香味已經散了很多，草木特有的幹燥清香一縷一縷的傳進人的口鼻中，帶來一股鮮活的生氣。

  方景頤披著大袖衫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走出大殿前金寂寂滿含淚光的一瞥，心裏一陣陣的憐惜。

  淑懿妃、嫣嬪、蔣泉茵、姬婕妤的宮女瑞鳥都給金常在定了罪，皇上也被這連環的證據說服了，一切都指向了金常在。

  可她心裏仍舊不願意相信，素日那麽膽怯羞澀的金常在，竟然做出這種殘忍陰毒的事情，而且今晚的嫣嬪實在詭異，一直以來嫣嬪都是瞧不上金常在，怎得今日非要寸步不離的跟著？

  以上種種，由不得她不多想。

  姚念諳見她憂心忡忡，輕撫著胸口道：“你剛才也太冒險了，那麽多人都給金常在定了罪，皇上都點了頭，你還膽敢給她求情？”

  她牽過方景頤冰涼的雙手，歎息道：“君子不立圍牆之下，我知道她素日與你有所來往，你於心不忍，可是也該愛惜自己，不要落入險境。”

  金常在遞過來的一團東西被方景頤捏的濡濕，她剛剛借著整理衣袖不著痕跡的塞了進去，聽到姚念諳的安慰和勸解，反手握住她的手掌，道：“姚姐姐，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今晚形勢異常，金常在素日為人純善，我不敢相信她會如此行事。何況我人微言輕，也幫不了多少忙，隻能盼望徹查此事，查清她到底有什麽幹係，這就是我唯一能盡心意的……”

  “若是她是清白的，那則好；倘若她並不清白，借此事我也認清了她的為人，沒什麽不好的。若是我畏畏縮縮，連替她求情都不敢，真的冤枉辜負了她的為人，才追悔莫及！”

  方景頤語音輕顫，最終歎了一口氣，想到大殿內眾口一詞定了罪，不禁心情又低落下來。

  姚念諳緊緊握著她的雙手，動情道：“景頤，你真是至情之人。枉我平日自詡最是豪氣多情，可是今日也做了後退的小人，我不及你……”

  “姚姐姐，你千萬別這麽說，可是妄自菲薄太過了。我與金常在往來過幾次，你與她卻隻是數麵之緣，人品性格尚不清晰，又怎麽能夠為她辯白？何況素日我被季婕妤和辛貴人針對，姚姐姐你也數次仗義執言，連得罪淑懿妃的勢力都不怕，這才是頂豪氣的事情，相比起來，我不過隻敢求一個情，又怎麽比得了？”

  方景頤還欲多說些什麽，姚念諳輕輕捂住她的嘴巴，眼神示意著一處黑暗裏的草叢。

  草叢處並未有宮燈籠罩，傳出了些窸窸窣窣的碎音，似是有隻貓兒在躡步行走，又似是有人伏著身子穿行而過。

  方景頤瞬間明白了，恐怕這路邊的草叢裏有人偷聽她們的對話，心裏不由得謹慎起來，點了點頭，與姚念諳默然相攜著走了一會兒，便分別而去。

  姚念諳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淚水還是太過激動，方景頤的一番話讓她相信自己沒有交錯這個朋友，自己何其有幸。

  金常在與方景頤不過來往數次，她就敢仗義執言，自己與方景頤的關係比之金常在親密數倍，若是日後自己出了事兒，想必她會更加盡心盡力的幫忙。

  姚念諳冰涼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胸口，感覺安寂了許多。

  這月朗星稀之下，夜色更加深沉濃厚，卻讓二人都隱隱尋覓到了一絲溫情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