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頤與姚念諳本來就在人群後麵，聽到這話來不及思考就轉身往後，一路小跑，等到又站到連廊的燈籠下才停住腳步。

  人群擁擠在前方的小路上，不知道誰被擠倒了了誰又被踩到了，亂哄哄的你喊我叫，活脫脫的菜市場景象。

  姚念諳握緊了方景頤的手，發現她的手格外冰涼。

  方景頤想起方才走在前方的姬婕妤，喃喃道：“姬婕妤……姬婕妤……”

  黑漆漆的小路細細的像是一條綢帶，卻承載了大陳六宮幾乎所有的妃嬪。

  眼下人群像是一尾粗壯的黑蛇，不安的扭動在尺寸之地上。

  她心裏一陣驚慌，最壞的猜測在心裏浮動著。

  蔣寶林衣衫淩亂的跑了回來，看見二人便忍不住垂淚：“兩位姐姐，真是嚇死我了。前麵說九花山子要倒了，一個個不要命的擠我……”

  她摸了摸自己頭發，臉哭喪的更厲害：“我的草蟲頭，皇後娘娘給的草蟲頭不見了。”

  方景頤顧不上搭理她，隻覺得一陣後怕，踮起腳來越過黑壓壓的人頭往前看，要驗證自己心裏的猜想。

  金常在去哪裏了？

  剛在她瘦瘦小小的身影還在自己身邊，現在去哪裏了？

  長樂宮的太監宮女們這時才出現，對著三人來不及行禮就匆匆跑去。

  姚念諳擔憂的看著亂哄哄的前麵，道：“一向聽說長樂宮的宮人手腳麻利，如今都不如。”

  天這麽黑，像把最好的端墨均勻塗在宣紙上一樣；

  路又這麽窄，像一條鄉間才常見的羊腸小徑一般；

  不合理。

  一切都很詭異。

  九花山子到處都有，八月份裏才最好看。

  如今九月份了，宮裏陸陸續續都把它給撤了，長樂宮卻偏偏有一座更加華麗嚴整的九花山子。

  淑懿妃非要帶著眾人去荒蕪已久的戲台子看花，來之前還特地問候了姬婕妤。

  九花山子又正好出了差錯，姬婕妤身懷六甲，還處在人群的包圍裏。黑燈瞎火的，大家都受了驚嚇，誰還能認出誰來。

  連搶先跑回來的蔣寶林都丟了頭上的首飾，形容狼狽，遑論處在中央的姬婕妤呢。

  方景頤倒吸一口氣，想起了芍藥宴上流產的蕭嬪。

  淑懿妃的聲音響了起來：“慌什麽慌，亂什麽亂，九花山子好好的在那矗著呢，都給本宮停下！”

  宮女們提來的燈籠起了大用，把這裏照的如同黃昏下的庭院，幽深，黯淡，還帶著一抹不合時宜的暖色。

  人群的哭叫聲漸漸弱了下來，推推擠擠的狀況漸漸停息。

  方景頤牽著姚念諳的衣角，慢慢的從地勢較高的連廊上走了下來，站到人群外圍去。

  站在連廊上那麽顯眼，會被淑懿妃一眼就看到的。

  她已經看到了金常在，想是被驚變嚇得呆住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今晚一直拽著金常在的嫣嬪，也還在她身後守著。

  嫣嬪往日不怎麽理會金常在，今晚怎麽這麽反常？

  瑞鳥的聲音早先被人群淹沒了，此刻她撕心裂肺的聲音格外清楚：“救救我家小主，她懷著龍胎呢！”

  方景頤歎了一口氣，看來謀事之人今晚又得逞了。

  慌亂的宮妃們不自覺的從姬婕妤身邊閃開，很快一條路就被讓了出來。

  瑞鳥抱著懷中暈倒的姬繁艾，不顧臉上的青腫狼狽，大喊道：“快叫太醫啊，快去叫太醫。”她看見淑懿妃還站在那裏，心下更痛：“淑懿妃娘娘，求求您快救救我們小主吧。”

  她的身後是一塊碩大的山石，約有一成年女子身高，在石頭腹部卻怪異的拐出一塊尖石，仿佛一把鋒利的匕首，掛著一縷碎帛不停的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