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懿妃的長樂宮設有小廚房，這裏的膳食也是公認的精巧繁複。

  眾人按位次落座後，宮女們才端著食盒一一盛菜。

  先上的是四品果子：雙色軟糖，可可桃仁，怪味腰果和蜂蜜花生，每張案上都有四盤，以做開宴前的消磨。

  方景頤拿起一個桃仁，心裏卻總想著淑懿妃以前主持的芍藥宴。

  那時皇後掌管六宮，淑懿妃的權力明顯受到限製，舉辦的芍藥宴也沒有今日的金英會這般正式莊重。

  皇後被困鳳儀宮，形同失寵，淑懿妃娘家勢大，成為最大的得利者。婉妃雖然有個做內閣大學士的祖父，可以跟淑妃鬥得旗鼓相當，現在也不得不暫避鋒芒了。

  淑懿妃現在儼然以後宮的女主人而自居。

  芍藥宴上失子的蕭嬪呢，她也是靖邊侯的親生女兒，卻沒有淑懿妃這樣的好運道，她在天台山又怎麽樣了呢？

  她低下頭慢慢的吃著果子，卻聽見旁邊有熟悉的聲音讚賞道：“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以蒲萄初醱醅。”

  耳邊又傳來一個酸酸的聲音：“金常在不愧是翰林家的小姐，做個掃眉才子綽綽有餘。”

  金寂寂端著一盞葡萄酒，瞬間臉紅了。

  掃眉才子稱道的是有才學的女子，來源於前朝某位著名女詩人。可是那位女詩人縱然再出眾，也不過是一介妓女。

  這哪是誇人，分明是損人。

  方景頤對於這種尋釁滋事的人向來沒有好感，抬頭一看，卻是個老熟人——蔣寶林是也。

  蔣寶林與她們一同入宮，家世處於下乘，相貌也不出眾，空有一雙大眼卻沒有盈盈秋波，看起來便如同一雙大魚眼，好在她眼旁各有兩顆淚痣，平添了一股嫵媚。

  她一入宮就去皇後那裏投誠，近來皇後被困，她的日子也不好過。眼看著一起入宮的同伴們都個個高升了，心裏窩的氣越來越多。

  今天看見個位份比自己還低的金常在，便忍不住出言奚落。

  金寂寂性情溫順，訥訥道：“淑懿妃娘娘這裏的葡萄酒好喝，嬪妾有感而發……蔣姐姐不妨嚐嚐再做評價。”

  方景頤一聽，也道：“蔣寶林是覺得淑懿妃娘娘的酒配不上這好詩稱讚麽？”

  淑懿妃的東西，還能讓別人說不好麽？

  蔣寶林慣是欺軟怕硬的主，近來皇後生病禁足，她沒了依靠，所以挑著位份比她的人訓斥幾句，一遭到位份比其高的妃嬪反駁，就隻會訕訕的陪著笑臉。

  方景頤遂不再理會她。

  這時內侍已經奏請淑懿妃升寶座，教坊司的伶人等候許久，開始演奏中和韶樂——淑平之章。

  姚念諳驚愕的轉過頭來，道：“這淑平之章是皇後千秋宴的韶樂，淑懿妃這裏怎麽敢用？”

  顯然有不少妃子都聽出來了樂曲有問題，紛紛交頭接耳。

  方景頤低聲道：“姚姐姐，這大殿之中幾乎人人都意識到了——你我切不可做那出頭鳥。”

  姚念諳憤憤不平：“這可是有違禮法的事情啊，你我怎能坐視不理？”

  方景頤搖頭苦笑：“若是按照禮法，淑懿妃怎能執掌六宮？姚姐姐，你且想想，段修容和嫣嬪都是宮中的老人了，她們都緘默不語，旁人說去抵什麽用？”

  在皇後、婉妃、蒨嬪都缺席的情況下，段修容和嫣嬪就是這裏位份最高、資曆最老的人。

  姚念諳垂下眸子，悶悶的說：“罷了罷了，舉世混濁而我獨清，屈夫子也隻能投入汨羅江。等樂停了，看淑懿妃有沒有膽子讓我們起來給她行禮？”

  “那可未必……”

  方景頤思忖著淑懿妃隻是用這韶樂來顯示自己的威儀罷了，真叫她用皇後千秋節的全套禮儀，那恐怕就要受到前朝的彈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