皛梅可以起身的事平川自然是知道了，皇上就更是清楚了。皛梅醒來的第四天一早，一位年紀稍大的宮女來到小院兒。

  聽翠兒喊那人李姑姑，皛梅便也從廂房走到外廳，微微頷首跟著小聲喊了句李姑姑。

  李姑姑在宮中已是多少年了，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尤其是形形色色的女人。

  眼前這個還未及笄的小孩自然入不了李姑姑的眼，不過也逃不出李姑姑的法眼。

  李姑姑隻覺得這姑娘不大氣，沒見過世麵，雖不致於太差，但火候也差的很多。皇上急著要召見她，李姑姑隻能臨陣磨槍，交給她些簡單的規矩，省的殿前失儀。

  “姑娘可學過禮數？”李姑姑也不客氣，坐在小廳一旁的椅子上，開口問皛梅。李姑姑聽這姑娘是江湖中人，自然就把她劃入了“莽婦”那一類。

  翠兒在李姑姑麵前隻有規規矩矩的份，她瑟縮在姑姑的椅子後，都不敢抬眼瞅皛梅一眼。

  皛梅聽李姑姑這麽問，隻覺得有辱門楣……對不起她大哥自小拿著戒尺檢查她的禮數。

  她這大哥，其實並不迂腐，也不要求皛梅必須這麽束手束腳，但就四個字：禮數、得會！

  皛梅今天穿了身簡單的裙裝，還是區別於宮女的製式，淡紅色的。頭發是翠兒給她梳的，說是宮裏時興的發型，還給她配了個算是精巧的銀發飾。

  “回姑姑的話，小女學過的。”皛梅生疏的換了個站姿。

  她把兩隻腳並攏，微微收了收下巴，收回視線、垂下眸子，手肘微微架起了一些，兩隻手也交握在了腹前，頭還微微歪了那麽一點點。

  這種儀態皛梅也很久沒做了，隻由著記憶中被戒尺統治下練出的下意識，做了出來。

  皛梅等了許久還沒聽到李姑姑的聲音，便慢慢的抬了抬眼皮，她的目光沒有實質，隻是隨著眼皮在李姑姑臉上晃了晃，又在翠兒臉上晃了晃。

  雖隻是晃了晃，但她還是能掃過翠兒那驚訝的臉，還有李姑姑重新審視她的目光。

  “不甚熟練。”李姑姑開了口。

  “望姑姑見諒，小女自小在山中長大，這禮節確實有幾分生疏。”皛梅還是用她那有氣無力的聲音細細的說道。

  這時李姑姑聽明白了，這姑娘不是沒見識！是跟她這麵前裝模作樣呢！

  李姑姑一笑：“你倒是頑皮！”

  皛梅拿袖子捂了捂嘴角：“姑姑見笑了。”

  從門口走進來的平川就正巧碰見了這一幕，那姑娘今天穿著淡紅色的裙子，趁的她那張臉也算有了點血色。

  她不複往日那男孩般大大咧咧的行徑，而是換了一副小家碧玉的身姿，說起話來也軟軟糯糯……

  平川輕笑出了聲，心想原來會演戲的不止自己。

  屋裏的人聽到他笑，便齊齊轉過了頭。

  李姑姑起身，和翠了福身到道：“見過大人。”

  平川點了點頭，也規矩的問李姑姑好。

  皛梅上前一步，低了低頭，她頭發上的墜子也跟著晃了晃，細聲細氣的說：“見過大人。”

  平川忍住笑，隻點了點頭。他滿腦子都是在鳳城外的村落裏，這姑娘穿著農裝、塗得滿臉黑的模樣。

  “季大人，皇上今日便要召見郝姑娘。”李姑姑說明來意。

  “我已知曉，姑姑不用擔心，皇上不會計較郝姑娘……”平川頓了頓，不知怎麽遣詞。

  “大人放心，我看郝姑娘也是學過禮數的。”李姑姑見這兩人都盯著她瞅，心覺自己多餘，便十分有眼力見兒的告辭了。

  皛梅見李姑姑一走，頓時換了站姿，興趣缺缺的坐在了椅子上，她歪著頭問平川：“大騙子，見過皇上後我就能回家了嗎？”

  平川點點頭，很鄭重的說：“皇上不會難為你，你隻與他說實話便可。”

  皛梅歪頭看著這位季大人，隻微微一笑：“大人可不要再騙我了。”

  平川抬眼看向皛梅，那姑娘完全沒有因要麵見天顏而有什麽惶恐，她隻期盼著能早日回家。

  她回家後，也許就沒機會再見了。

  也好，平川想著，這樣也好……

  今日許是朝堂上事多，等皛梅真的被召見已是快晌午了。

  這皇宮大氣磅礴，處處透露著帝王威儀，宮人們走路都輕手輕腳，生怕驚動了貴人。

  建築好看是好看，隻可惜氣氛太過壓抑。

  皛梅現在隻覺得身子很虛，她的行囊早丟在魔教被燒的一幹二淨，師傅給她裝著藥的小瓷瓶自然也跟著一起沒了。

  太醫署給她開的方子，她隻得先吃了，這幾日內力還是發虛，皛梅憂心忡忡，對這森嚴的皇宮也失了興趣。

  她和平川等在了長安宮外，還是站了小半個時辰，兩人才被一名老宦官領了進去。

  在進到內宮前，兩人又分別被姑姑和宦官搜了身。

  這長安宮是皇上平日召見臣子的地方，皛梅低著頭，看著眼下的跟著前麵姑姑的步子，走了進去。

  這內宮比皛梅想象的要小一些，不一會她就看見前麵的人停下腳步，身邊的平川也彎下了身子。

  皛梅便也跟著行禮。

  “平川民女拜見皇上。”

  “嗯。”隻聽上麵那位隻嗯了這一聲。

  皛梅一抬眼，沒往主坐上的皇上那瞅，反而看見了坐在皇帝副手旁的鳳澈……

  鳳澈見這郝姑娘看見了自己，便笑著問：“郝姑娘，終於是醒了。”

  皇上的聲音響起：“郝小妹，抬頭，朕看看。”

  皛梅心裏嘀咕，這皇上怎麽也喊她小妹……她抬起頭，大著膽子瞄了一眼皇上。

  皇上笑了一下：“一點都認不出了啊。”

  皇上這話一出，不止皛梅自己，連平川和鳳澈都吃了一驚。

  “難道皇上還認識這郝姑娘？”鳳澈笑著問皇上。

  皛梅又仔細看了看那坐在上首的帝王，隻見他很是年輕，估摸著要比師傅還小上幾歲，許是為了顯得更老成幾分，他蓄了胡子。

  此刻的皇上穿了一身龍袍，雖然頭上隻是簡單的金製頭飾，但仍舊很有帝王威嚴。

  總之吧，整個人、整個皇上還是很俊的。

  “你可是郝萬青之女？”皇上的坐姿隨意了一些。

  “是。”皛梅簡潔明了的答道。

  “我們在米鄉城見過一麵。”皇上笑了笑。

  皛梅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我還抱過你，那時你還有點胖。”皇上又看了看皛梅，“現在倒是瘦多了。”

  皛梅：“……”

  “你還打了我幾拳。”皇上歪歪頭。

  宮內一片寂靜，皛梅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她怎麽就沒印象打過皇上？！何況那都是六歲以前的事了，記不起好似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