皛梅從客棧的木床上醒過來，即便是夏天，早晨的空氣還是有微微的涼意，她看著這陌生的屋頂，有一條、兩條、三條、四條裂紋。

  “你們今日救了他，明日呢？不能把他送回他原先的師門，那你們打算怎麽辦？一直帶著這孩子？還是找一戶人家收養他？”

  師傅昨天的話回蕩在皛梅的腦海中，師傅當著男孩的麵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毫不避諱。

  皛梅很想反駁她師傅，你不是一直把我和少白帶在身邊嗎？但卻開不了口，她知道她這樣要求師傅再收一個莫名的徒弟是萬萬沒有理由的，她和少白又何嚐不是師傅的拖累……

  那時陸八已經垂下了眼眸，挺直了脊背，說道：“就算是我，醫的了病，也醫不了這人世。”

  這句突兀的話聽起來既自大又帶著諸多的無奈……

  可這世道不就是這般如此嗎？

  師傅的意思皛梅明白，今日他們救了小孩，日後誰又對他負責呢？

  她和少白也還是孩子，都無法自力更生，沒有師傅的幫助，僅憑他們兩個根本養不了這個孩子，吃穿是最基本的，孩子看著小其實虛歲已經八歲，往後的讀書習字、練武也不是她和師兄就能教的了的。

  講到教養一個孩子，皛梅十分清楚，師傅這些年，尤其是進了麋鹿山之後，為了教養她和師兄犧牲了自己許多……

  這些年來，師傅自己都說自己的武功確實沒有什麽精進。

  剛上山的時候，師傅為了照顧病重的自己，可能連個完整的覺都睡不踏實。

  後來自己身體好了起來，師傅便日日陪他們兩個讀書、習字、練武。師傅每天都是天剛蒙蒙亮就去山裏采藥，早上再趕回來。

  一過就是快十年……

  皛梅曾有一次問師傅，為何師傅不把研究醫術的時間用來練武？

  當時陸八好氣又好笑的輕輕捏了一把她的臉頰，一邊寵溺的責問她怎麽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懂，一邊輕聲說：師傅要是沒有這麽好的醫術，又怎能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呢？

  是呀，武功確實可以強身健體，但隻有醫術才能救更多人的性命。

  這就是師傅在受到他們拖累後作出的選擇吧。

  所謂醫者仁心。

  師傅的心腸終歸是善良的，所以他沒有阻攔自己和師兄救這個小孩，但師傅也適時的提醒了他們兩個，救一個無親無靠的孩子所需要付出的責任與代價……

  正當皛梅還沉浸在思考孩子以後怎麽辦的混亂思緒中時，隻聽“叩叩叩”，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小哥哥，起床吃早飯啦。”這小聲的是小男孩。

  “小哥哥~起床吃早飯啦~~”這大聲的是少白傻哥！

  皛梅：“……”

  “你小哥哥肯定在賴床~~你跟她講她羞羞~”少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小男孩：“……”

  少白：“來！說她羞羞！”

  門外安靜了一瞬。

  “……不好吧”小男孩好像不太樂意。

  “來一起喊，一、二、三！羞羞~~”少白的獨角戲。

  皛梅：“……”

  為了避免繼續丟人現眼，皛梅早在第一句“小哥哥起床”時就爬了起來，快速穿好衣服，簡單的綁了頭發，現在正在用昨晚準備的淨水洗臉。

  “我馬上就好了！”皛梅擦臉的間隙朝門外應了一句。

  “那我們在樓下等你吃飯哦。”少白領著小孩先下樓了。

  昨天傍晚，在客棧裏簡單用過晚飯，小孩向師徒三人簡單講了自己的身世，隻記得自己在家中排行第三，其他已記不清了。在師門的稱號他也不再想提……

  陸八便叫小孩給自己起個名字。可小孩大字都不識幾個，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沒想好。

  昨天晚上陸八交代少白，從明日起要由他照顧兩個“弟弟”。自己則有事要去辦，爭取在武林大會開始前回來。並又財大氣粗的給了皛梅幾張一百兩的銀票，告訴她這錢收好，先可著少白手裏的錢花。

  少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照顧好兩個弟弟，也不會亂花錢。

  其實少白與皛梅並不奇怪師傅的離開，因為在麋鹿山時，陸八每年都會下山幾次，到附近村落去出診。

  一個大夫，不讓他去看病，實在過於憋屈。

  陸八下山後，由婆婆照顧他們兩個。陸八最長的一次離開都有小半年時間，雖然隻有一次。

  但那畢竟是在麋鹿山上。

  陸八這次是不得不走，真的分身乏術。好在孩子也大了，少白是衝動了一點，但照顧起人也沒什麽問題。

  何況這是在鳳城，還是武林大會期間，這是鳳城中眼睛最多的時候，料誰也不會對兩個無名的小輩動手，尤其是這些自詡正義的武林門派。

  少白在最後隻多問了一句，就是武林大會的比武，他能否拔得頭籌？

  少白問完後，屋子中一片靜謐，又同時出現了兩聲歎氣。

  陸八似乎是想了很久，久到少白的自信都要土崩瓦解了，就聽陸八答道：你隨意吧……

  皛梅想起少白那要拔得頭籌、自信爆棚的一張臉，就羞愧萬分，心想師傅這麽謙遜有度的人怎麽一手帶大的徒弟如此的厚臉皮？而且獨樹一幟……

  雖然即墨哥哥也很囂張，但親哥的囂張是建立在出類拔萃的優秀上的。

  少白傻哥這些年的自信隻能建立在我這個小妹身上嘍？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