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掃而過間，皛梅看到了玉佩的樣子，不，並不是玉質，應該是翡翠。

  麋鹿山藏書閣中，有一尊約莫六寸高的翡翠雕刻，雕的是一隻在山巔回頭遠眺的鹿，栩栩如生。

  師傅曾告訴過她，這種像冰一樣透明的翡翠並不多見。而且翡翠產於滇，前些年楚滇一直戰事不斷，故而這麽大塊的冰翡翠更是難得，雖說不上價值連城，但也總值個黃金萬兩。

  剛才師傅手裏那塊也是翡翠，不過不是冰翡翠，色澤更為厚重並不透明且顏色為白綠相間，中間的白色部分正好浮刻上了一隻白鹿。這塊翡翠雕刻的便是森林中的白鹿。

  皛梅一直認為“鹿”與“陸”諧音，是師傅的別稱。

  而又想起剛才在醫館門樓簷角上的石鹿，突然聯想到這會不會是大醫者的身份象征。

  畢竟自己的師傅也是一名醫者。

  轉眼四人就走進了內廳，學徒輕輕扣了扣一扇門，門中傳來一聲：“進。”

  小學徒便推門走了進去，走到坐在書桌後的人旁邊，低低的說了幾句什麽。

  那人聽完即刻抬起頭，目光正好撞見了站在門外的陸八身上。

  他又多看了幾眼，稍微露出了驚喜之色，起身快步走上前。

  此人估摸著不惑之年，身材不胖不瘦，看著比陸八矮了一點，穿著一身米白色的長衫，袖邊兒上有深藍絲線繡的花紋，頭頂的發冠看得出是尚好的玉質，左手的拇指上還帶著一枚質地細膩的玉扳指，估摸著是羊脂玉。

  這人將小學徒吩咐去了上茶，就將陸八三人引入了屋中。

  他向陸八行了個虛禮，語氣欣喜的道：“少爺！”

  少白和皛梅在聽到了這句少爺後，都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疑問。

  自家師傅竟然是白家醫館的少爺？

  那師傅怎麽不姓白？

  這麽多年怎麽從來沒聽師傅提起過？

  怪不得我們小時候可以在米鄉白家醫館上天入地？

  師兄妹兩個同時扭頭看向對方，見對方臉上都同樣隻有驚訝之色。

  “陳哥，許久不見了。”陸八也行了虛禮。

  陳有三連忙請陸八落座，更笑著問道；“少爺，這兩位是？”

  少白和皛梅並沒有坐下，而是站在了陸八的身後。

  “兩個徒弟。”陸八又回頭對兩人道，“喊陳叔。”

  “陳叔。”兩人異口同聲的喊道。

  “好，好。少爺也收了徒弟啊。”陳有三看著兩個孩子，略帶欣慰的點了點頭。

  陸八也跟著一笑，並未多作解釋。估摸著陳哥是想差了，他的兩個徒弟跟著他隻學武，並不學醫。

  這個時候的陸八又恢複了那種淡漠疏離的表情，散發出了與他年紀相符的老成持重之感。

  “少爺此次來青城，可是有何要事？”陳有三似乎也很習慣陸八的話少，便主動問道。

  “北上路過。”陸八停頓了片刻，接著道，“來此也有事拜托陳哥。”

  “少爺盡管吩咐。”陳有三毫不推脫。

  “拜托陳哥給我的小徒弟做一塊白鹿雕牌。”陸八說這句的語氣並沒有什麽不同，聽起來依舊顯得波瀾不驚。

  可皛梅卻看到這位陳叔立刻露出了震驚混合著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陳有三抬起頭，目光在少白和皛梅間逡巡，最後視線定格在了皛梅的身上，帶著探究。

  陳有三不姓白，自然不是白家人。他是青城本地人，青城陳家是整個江南有名的商賈巨擘之一。

  但陳有三在家大業大的陳家中，隻是偏房庶子生的偏房庶子，雖然他自小也十分刻苦習得一身經商本領，但陳家子嗣眾多又能人輩出，想要在虎穴狼穴裏分得一杯羹，更是難上加難。

  而陳有三當年幸運的結識了來青城考察的白家醫館白大當家，當時白大當家剛剛開始著手在青城建立第一個白家醫館分號。

  開醫館並不是簡單的租個鋪子，再來一兩個大夫問問診開開藥方就行。

  一家醫館開到一定規模，就會涉及租建自己醫館的房屋，大批藥材的收購、儲備，藥丸、藥粉的製作，還需雇傭更多的大夫、小廝等。

  尤其白大當家還想由白家醫館自行培養學徒，可謂花費諸多，僅憑看診賣藥賺的銀錢可能都不夠支撐醫館日常的開銷。

  那時京城的白家醫館也是將將夠自負盈虧。

  陳有三不懂醫術，但講到經商之道他自小就耳讀目染又勤於鑽研，便毛遂自薦當上了白大當家的左膀右臂，管起了醫館的銀錢流水與日常雜事的開銷。

  這一做便是很多年，陳有三也成了白家醫館赫赫有名的大掌櫃。

  但雕刻翡翠白鹿，事關重大，終究不是陳有三能做得了主的。

  這白鹿翡翠便代表著的是整個大楚白家醫館繼承者的身份。

  屋中陷入了一陣沉默，眼前的場景與對話雖讓少白與皛梅更加疑問萬分，但兩個人還隻是安靜的站在陸八身後，誰都沒有開口。

  “陳哥做便是了。”陸八端起學徒上的茶，不再看陳有三，垂下眼皮，抹抹茶蓋兒，輕輕吹了起來。

  喝茶的動作緩慢、優雅，如果不是陸八衣著過於樸素，看起來確實是大家少爺，畢竟氣質與談吐是騙不了人的。

  陳有三雖與這位少爺交際並不很多，或者應該說隻在早些年見過屈指可數的幾次麵，但此刻陸八的神情他是看的明白的，這是不再允有商量餘地的意思。

  又想起白大當家曾經的交代與囑咐，陳有三不再猶豫，應了下來：“有三聽少爺吩咐。”

  “做好後送到京城白家醫館，我們冬日會去那裏取。”陸八放下茶杯，似是滿意陳有三馬上聽從了他的要求，笑著衝他點了一下頭，“我還需要支取一些銀兩，再勞煩陳哥備三匹馬，馬上就要。”

  可能相比於製作翡翠雕牌，銀兩馬匹都是小事，陳有三聽完便即刻出門安排去了。

  屋裏就隻剩下了師徒三人。

  “師傅，你竟然是白家醫館的少爺？”少白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