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安平:畫家的古堡(十四)
作者:梵甄甄      更新:2020-06-08 23:54      字數:4464
  對於鍾楚楚的抱怨,林遠隻當沒聽見。

  從鍾楚楚發誓配合後,果然再沒了逃跑的意圖,甚至在林遠晚上休息的時候,她獨自靠在樹邊休息也沒有偷偷溜掉的想法。

  “不要小看誓言的力量。”在林遠問她的時候,鍾楚楚看他的眼神更嫌棄了。

  “神會懲罰無法履行諾言的人。”

  林遠有時候覺得鍾楚楚像是老舊畫卷上的一個刻板人物,有著固定的思想和固定的行為準則。即使你將她拽出舒適圈,她還是會活出一種在原本圈子裏的樣子。

  “等陪你去過十號站台我就回市區去,希望十八姐還會再收留我。”鍾楚楚嘴裏最常出現的就是這句話了。

  林遠覺得很奇怪的也是這點。

  她不會質疑十號站台到底是做什麽的,甚至於它存在的真實性。

  現在的鍾楚楚目的性很強,她要回到米椒市。

  林遠行囊裏帶著的食物不夠兩個人放開吃到十號站台的,在察覺到鍾楚楚絲毫不知道客氣的飯量後,林遠就開始靠吃土和草補充能量了。

  總比當初吃沙子連一點水分和養料都補充不到的要好。

  而鍾天明此刻已經學會了如何同瑞恩保持默契,讓身體能夠在大多數時間內能夠聽他的使喚。

  瑞恩不喜歡坐在桌前寫字。這就導致了鍾天明還是隻有在晚上才能記筆記。

  重來一次,她想起了許多被她忽視的細節。

  尤其是那把叫苦葛的刀,當初明明是她動身去米椒市的理由,可到了米椒市,她卻已經將匕首完全忘記了。

  為此鍾天明專門用了一整張紙用來強調那個男人被砍手的現場畫麵。這裏的時間可不會等他,他不能等著瑞恩長到十八歲,再真的讓他仿佛受到某種使命的感召再重新探索。

  自己可能沒有第三次機會了。

  鍾天明坐在秋千上出神。

  他已經計劃離開很久了,可頂著一個小孩子的身體,走遠路都費勁,更別提路上能吃什麽。就算想要搭乘驢車,也沒有哪個人能帶著這麽一個小孩子離開。

  於是瑞恩開始一連幾天哭著喊著想找媽媽。

  鍾天明不再控製瑞恩的淚腺,甚至孩子不想哭的時候還故意控製著身體打跌。當然,他每次都會將瑞恩想要訴苦的話歪曲成想要去找鍾媽媽。

  孩子不聽話了,柯銀備感糟心。

  “也許也是時候去一趟米椒市了。”柯銀開始跟萊克商量。

  “我們也該結婚了。”窩在男人的懷抱裏,柯銀安心的眯著眼睛。

  瑞恩如願坐上了驢車,跟著柯銀和萊克一起。他也背了一個小布包,裏麵裝著他手寫的潦草稿紙,在柯銀想要看他揣著的東西到底是什麽的時候,總是會迅速塞到身後藏好。

  “瑞恩還有秘密了?”柯銀笑著問他。

  小孩子腦袋用力點了兩下,布包仍舊藏在身後。

  三天的顛簸,驢車到地方,萊克從車上跳下來,柯銀被他紳士的抱著轉了一圈才放到地上。

  “討厭,本來就被巔得的夠暈的了,你還在鬧我。”

  “快把瑞恩抱下來吧。”柯銀打著男人肩膀催促著。

  瑞恩很老實的掛在男人脖子上,鑒於自己腿太短,鍾天明也沒掙紮著要跳到地上去。在逃離這兩個人獨自行動之前,他需要盡量保存體力。

  但是有點兒丟人。

  抱孩子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麽,被抱著的時候怎麽呆著怎麽別扭。鍾天明整個人都有些僵掉,最後徹底放棄了身體的控製權,重新將行動能力交回給了那個小崽子。

  如果白天沒有合適開溜的時機的話,晚上再出發也不錯。

  “哼!被我拿到了吧!”柯銀雀躍的聲音突然響起。

  瑞恩聽著聲音轉頭看過去。

  鍾天明心裏咯噔一聲。

  糟糕!他裝筆記的小布袋被柯銀給拿走了。

  “這都是什麽?草稿紙嗎?上麵瞎畫的都是些什麽?”

  鍾天明心裏稍微鬆了口氣,太好了,幸好這裏的語言跟他的母語不同,他寫的那些字柯銀也不認得。

  “萊克,你看看總感覺這些符號很有規律,而且像是某種文字。”柯銀拿出幾張仔細的看著。

  鍾天明慌亂的跟瑞恩又開始爭奪起身體的控製權,想要將自己的記錄搶回來。在他還沒拿到身體控製權之前,柯銀就已經將紙張重新塞回了布袋裏,掛回了瑞恩身上。

  “好了好了,不搶你的,估計這也是你鍾媽媽寫的吧。”柯銀捏捏瑞恩的小肉臉蛋兒,“好了,你自己背好。”

  “希望這次從米椒市回去,你不會時常喊著要媽媽,不然我可真想將你丟在這裏。”她轉轉眼睛,視線落到萊克身上,“等我們結了婚,我們也要個孩子吧。”

  “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他也會哭鬧,但是是為了找我。”柯銀說話的時候,眼神裏帶著些小傲嬌。

  “我想要個像你一樣美麗可愛的閨女。”萊克將瑞恩往上抱了抱,側頭親了柯銀的臉一下。

  為什麽這兩個人不知道少兒不宜。

  鍾天明找到了幾個適合逃跑的時機,但瑞恩全都因為肚子餓而拒絕配合她。

  大概是米椒市的市集讓柯銀完全看花了眼,根本沒注意到她們還沒有吃過早飯和午飯。

  最後還是萊克受不了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饑餓,柯銀才從成衣店依依不舍的走出來,“這裏的衣服太美了,你看見那件粉色刺繡的白紗裙了嗎?那麽精美的裙子隻在我夢裏出現過。”

  “早知道米椒市這麽好,真應該多來幾趟。”

  等坐在來去的小館裏吃上飯,柯銀的讚美又轉移到了食物上,“這個瓦罐湯好好喝。”

  “竹筍炒出來的味道也好棒,這道菜是什麽,蘑菇嗎?”她一邊吃著一邊興奮的跟萊克交流著,眼睛亮亮的放著光,等到盤子裏的食物差不多見了底,她托著下巴有些出神,“萊克我總覺得我這樣的食物很熟悉,似乎我以前也常吃。”

  “你說,人會不會有前世?我前世就是一個生活在米椒市的姑娘。”

  “你的小腦袋裏裝的都是些什麽。”萊克寵溺的戳戳她額頭,“你要真那麽喜歡市區裏,等我們結婚後,也搬這兒來住。”

  真正的小腦袋瑞恩總算吃飽了,鍾天明總算又拿回了身體的控製權。

  他有些糟心的看了眼跳下去必然會引起兩個大人注意的高度,煩躁的趴回桌子上。

  算了,還是等晚上再行動吧。

  鍾天明想事情總會將自己和瑞恩還是一個小孩子這點割裂開。當他悄悄推開旅社的門,從柯銀的屋子裏溜到樓下又溜到一片黑暗的外麵時候,他才醒悟自己現在沒有夜視能力。

  在遇到人販子的時候,鍾天明才醒悟自己不光沒有特殊能力,也沒有武力值。他邁開腿跑也跑不過後麵那個像是貓拿耗子一樣,戲耍半夜獨自一人跑出家門的孤寡兒童的男人。

  幸好路邊一個狗洞和牆另外一麵的一個木質雜物箱救了他。

  “艸,小兔崽子,跑哪兒去了。”男人隻來得及翻牆過來,落地時候卻沒看到那個小屁孩的影子。

  鍾天明藏在木箱裏,手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嘴巴。

  剛才鑽進來的時候,胳膊被劃破了一道不淺的口子,瑞恩可能要被疼醒了。鍾天明使勁捂著嘴巴,防止清醒後的小胖子疼的哭出來。

  空氣中彌漫著稀薄的血腥氣息,讓男人低聲罵了句艸。

  他並未在這裏多逗留,鍾天明屏息聽著那腳步聲漸漸遠了,才敢稍微放鬆身體,靠在後頭的那些粗糙的寬木板上。

  接下來就是找去艾特輪埠的路了。

  又坐了一會兒,那個男人確實沒再折回來,鍾天明才小心翼翼的從箱子裏翻出來。此刻瑞恩的小臉耷拉著,看上去十分沮喪。

  但他的動作仍舊麻利。

  這是因為鍾天明放棄了管控那張臉上的表情,小孩兒是應該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但他剛才跟瑞恩交流過,如果他哭出聲音的話,會發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胳膊上這樣劇痛的傷口將會多出現數十道。

  可能是對黑暗的本能恐懼,再加上鍾天明的刻意嚇唬,瑞恩隻是沉默的難過著,並未發出絲毫聲響。

  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像他這麽懂事是十分難得的。

  鍾天明都有點兒想抱抱這個委屈的孩子,可他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他必須自私又惡劣的利用這具小孩子的身體達成自己的目的。

  希望林遠還沒翻過——也許他應該先去找找林遠。

  鍾天明腳步一頓,原先準備去艾弗爾家的方向瞬時一變。可一個小孩子去紅燈區跟他深夜外出走路一樣是個笑話。

  也許十八姐更適合當這個中間人。

  鍾天明這才算決定了自己要朝什麽地方去。

  十八早就休息了,鍾天明不得已又鑽了一回狗洞。心裏念叨著小孩子百無禁忌,鍾天明拍拍褲腿上粘的泥,倒沒什麽羞恥感。

  為了能得到好結果,他從來不介意過程的坎坷,也沒什麽包袱。活下去就已經很艱難了,放下那些不能才能讓自己輕鬆些。

  夜深人靜,老板娘十八斜靠在床頭喝著酒。送走鍾楚楚時候覺得省事了,人真走了,她這裏倒是幽寂了不少,再沒人纏著她問些往事了。

  喝酒都無趣了許多。

  人啊,就是不能先得到再失去。

  得到過,再失去,那生活便太苦了。

  “叩叩——”

  木質門扉被叩響的聲音打破了夜的沉寂,十八擰著眉毛,麵上帶著些薄怒走到門口,伸手將門拉開。

  門口空無一人。

  她砰的將門合上,言語頗為氣憤。

  “誰大晚上的尋姑奶奶開心。”

  “叩叩——”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她離得近,也未聽到腳步聲,就像是對方從未離開門口一樣。

  十八擰著眉毛,又打開門,還是沒人。

  她心下一凜,卻聽到下方傳了聲音,“十八,低頭。”

  她低頭定睛一看,一個還沒她小腿高的小胖墩兒。男娃生的白皮大眼,像是麵皮團成的一般。

  “你是?”十八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腦袋,“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一句兩句話也說不清楚,你隻當我是楚楚便好。”鍾天明需要十八幫他聯係上林遠,此刻也隻能半真半假的將自己靈魂進入了小孩兒體內的事情說了。

  “天底下怎麽能有這樣的事!”十八果真一臉驚奇,接受度倒是高,疑惑的表情在她麵上存在的時間不算太長,她便自然的接受了。

  “難怪我覺得那晚你回來後就變得奇奇怪怪,早上也不似往日般勤快。”十八麵帶笑顏的一合手,露出歡欣雀躍的表情,“這般來看,我將你轟走倒是明智的。”

  “隻是若要等你長大,我還需等個十八年,你如今是個男身,恐怕也生不出叫我歡喜的樣子了。”十八憂愁的歎了口氣,“等到那時,我已經年過半百,恐怕也與你聊不了那麽投機了。”

  ?

  鍾天明被十八的話噎住了。

  雖然他話還沒說完,但十八也不用想到他會一直留在這兒吧。

  “我之前不是已經準備要離開了嗎,這次回來也是為了找去十號站台的線索的。”鍾天明揮舞著小手,試圖將因為酒精而思維發散的女人思緒拽回當下。

  直接去艾特輪埠的路線她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了,怎麽去十號站台說不準還有人能知道。

  “對了,林遠後來有來找過我嗎?”

  十八笑嗬嗬的摸著自己的臉,“他啊,當然來過,不光來了,還帶著你一並走了。”

  “誒,不對,那個人也不是你。”十八歪了歪腦袋,自己說著也覺得別扭,“帶著你的身體走了。”

  “如果你的靈魂和這個小孩子的靈魂都在這具身體裏,那你的身體裏,行動的那個靈魂又是誰的?”

  十八的問題鍾天明也沒有答案。

  但林遠走了,意味著她在艾特輪埠那裏也找不到什麽了。

  之前的鍾楚楚聽不明白林遠的調侃和暗示,但從記憶全部恢複之後,鍾天明就知道林遠在問出那個問題之前,肯定已經取得去十號站台的線索了。

  她最懊喪的是自己怎麽沒先讓他說,反而先把自己還記得的那點兒東西全都抖落出去了。

  “看來隻能試試另外幾個人知不知道艾特輪埠的線索了。”鍾天明看著十八的眼睛,“十八姐,你聽說過苦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