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血脈恩仇:聚集
作者:雨闕      更新:2020-08-10 22:07      字數:4379
  滾地五龍爬起來道:“哎,和尚,你想把我們怎麽樣”

  僧人失神地站立良久,長長歎口氣,回過頭來,說道:“多謝諸位施主。”

  饒是滾地五龍在墓道裏練出來的眼力,背著月光也看不清僧人的長相,隻看出他似乎雙手合十,在對自己行禮,愣了一下了,下意識地也把兩隻手拍在一起,道:“阿彌那個陀佛,我們是來偷東西被你抓住的,怎麽還謝我們”

  僧人躬身道:“若非幾位,小僧險些險些再次鑄下大錯。”

  刨地雞半張臉腫得生疼,原本攢足了氣力要罵人。可這僧人說話誠懇,他反倒同情起來,說道:“小師父啊,不是我多嘴,那個女子我雖沒見到臉,但光聽聲看影,那手又軟又滑,定是一個大大的美人,你還不趕緊從了她非要當這吃齋念佛的和尚”

  僧人沉默許久,苦笑著搖搖頭,說道:“多謝施主教誨,隻是小僧罪孽深重,配不上她。幾位如果想要吃的,也不必去偷供桌上的東西。我可以準備一些飯食,給施主們送去。”

  遁地猴聽了,不以為然:“切,爺爺們刨了那麽多死人坑,越是生前欺壓良善的,就越是吃齋念佛,難道這佛門光收惡人不成”摸地鼠附和道:“就是,我兄弟們雖然偷墳掘墓,可問心無愧,也不必去當和尚。若真是做了惡事,就算吃再多齋念再多經,也自有天收。”

  鑽地蟲則疑惑道:“給我們送去小師父知道我們在哪”

  僧人似乎在思考什麽,聽了鑽地蟲的話,點點頭道:“嗯,是滾地五龍施主吧,小僧知道。幾位為斷樓施主守靈,此乃大義,佛祖賜食。”

  “賜食”滾地龍覺得這話頗不入耳。僧人察覺出不對,便改口道:“施主們知恩圖報,一諾千金,此等高義,能與佛祖共食,乃是我少林寺之榮幸。”

  這樣一說,滾地龍可就頗為滿意了,大笑道:“好好好兄弟們在死人旁邊吃飯的時候多了,以後便和佛祖一起吃飯,那也可稱為羅漢了。對了,可有酒嗎”

  僧人想了想道:“住持師叔那裏可能會去,我去幫諸位施主討來。”滾地龍點點頭道:“忘苦大師的佳釀,必定妙極。明日請小師父一同暢飲,為斷翎大俠祭酒”

  滾地五龍行事怪誕,又常年盜墓,最看不起為死者哭哭唧唧的行為。因此習慣於借酒澆愁,長歌當哭,大悲為歡。僧人道:“多謝施主相邀,小僧告退了。”

  說罷,僧人向後一倒,從窗口掉了出去。五龍吃了一驚,趕到窗邊向下看,無聲無息,沒有半個人影,對這僧人的武功欽佩至極。事不宜遲,趕緊將那地洞口處理好。

  第二天一早,五龍剛剛睡醒,果然在草棚旁邊擺了一個飯籃。打開一看,熱騰騰的米飯燒菜,還有一隻肥雞喝一壺好酒,大喜過望。可是左等右等,那僧人也沒有來,五人便自行喝酒吃飯,擊箸放歌,大哭大笑,又唱又跳。有路過的僧人,都不由得側目。

  自此之後,幾乎每天都會有人來送飯。滾地五龍也曾晝夜蹲守,卻隻見到過幾次人影,相貌仍是看不見。想來這僧人畢竟偷腥,想必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樣子。但五龍既感激他為自己送飯,又覺得“偷腥”也沒甚不妥,便對外絕口不提,也不再探查了。

  就在方才,幾人原本在方丈室內,擔心完顏翎的安危,又聽到後山異動,更加焦急萬分。摸地鼠一拍大腿道:“奶奶的,拚了,我們去救翎兒大姐”四人都高聲附和。

  秋剪風被他的尖嗓子嚇了一跳,拍拍心口,秀眉微蹙道:“別鬧了,五嶽門派和青元莊又不是傻子,現在少林寺一定被他們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你們又沒有翎兒那樣的輕功,難道還能從天上飛過去不成”

  “那你說怎麽辦,難道在這裏幹等著”摸地鼠十分不服氣。

  聽到“飛出去”三個字,鑽地蟲腦中一閃,道:“雖然不能從天上飛過去,但咱們可以從地下鑽過去那條通到藏經閣的地道不是還在嗎”

  滾地龍等四人一聽,都是拍手叫好。忘苦撫須道:“有理,我護送幾位去藏經閣。”五人一怔,轉而想到那個僧人既然是向忘苦討要的酒,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秋剪風道:“我也去。”滾地五龍對她沒什麽好脾氣,正要開罵,卻聽忘苦道:“也好。惠岸,你就和方丈師兄一起,在這裏看著趙少掌門吧。”惠岸答應,五人隻好作罷。

  於是,秋剪風、忘苦和滾地五龍一起,從天窗出了方丈室。方丈室離藏經閣不遠,以幾人的身手,短時間內還不至被發現。然而,滾地龍剛剛搬開書櫃,露出地道的入口,便聽到頂上有追逐叱罵之聲。

  這聲音一前一後,前者虛浮中暗藏殺氣,不是五嶽任何一派的武功。秋剪風暗暗驚訝,聽得那聲音到了藏經閣,不及多想,便破窗而出,將燕常攔了下來。而後,忘苦又出來抵禦柳沉滄,隻有滾地五龍順著地道鑽了過來,剛露出頭,便擋下了燕常的猛攻。

  此時,五嶽弟子姍姍來遲,隻見鞭影激蕩,劍氣縱橫,五嶽掌門相互呼應,吼聲如雷,完顏翎紅衣如火,一場惡戰,看得目眩心驚,麵若死灰,生平哪裏見過如此激鬥

  他們對自己的師父一向尊崇,對那號稱天下無敵的五嶽劍陣更是頂禮膜拜,可現在居然被一個女子用一條長鞭攪弄風雲,隻能在數丈之外遙遙相鬥。白青灰洪黃五柄利劍回旋飛舞,破空聲隻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完顏翎卻始終身若驚鴻,遊刃有餘。

  他們原本還想為師父助陣,現在看來,卻是連看都看不明白,更不知從何插手。一時萬念俱灰,心想我等勤學苦練,竟終究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滾地五龍卻猜不到這幫人的心思,擔心他們對完顏翎不利,便高聲道:“翎兒大姐,用不用我們幾個出手,先殺了這幾個老小子”

  程斐等人聽了,心中一驚,暗想這五個怪人武功雖然一般,但值此激鬥之際,若真從背後突襲,還真難以抵擋。五嶽弟子也正要上前出手,卻聽完顏翎高聲道:“不可妄動”

  就這短短的四個字,完顏翎一開口,丹田中真氣便渙散了三分。長鞭原本要送出三個圓圈,手下略略一鬆,便少了半個,露出個一尺寬的破綻來。程斐正在完顏翎麵前,立刻呼的一劍大出。完顏翎見眼前黃風揮動,略一側閃,肩膀被擦中了。

  眾人大驚,隻見完顏翎原本紅潤的雙頰已罩上了一片青色,麵露痛楚。饒是軒轅劍無鋒無刃,這一下也非同小可,完顏翎咬著牙,沉聲道:“無恥”

  這還算客氣,外圍滾地五龍罵得可就難聽多了。程斐的下一招還沒發出,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和各路親戚,便都被一個不落地問候了一遍。兼以大到斷子絕孫,小到頭澆鳥糞、出門踩屎、喝水塞牙等種種詛咒,不絕於耳,連帶另外四人也遭了殃。

  若在平時,五嶽弟子斷不能容忍旁人如此辱罵師尊,但程斐偷襲在先,倒也無話可說。隻有少數嵩山弟子見完顏翎中招,喝彩起來。別派投來鄙夷之色,尤其是華山恒山,女弟子眾多,不由得對完顏翎生出些同情。但轉而想到同門大禍,也不至於出言譏諷指責。

  萬俟元和了緣師太暗道:“完顏翎不願對我們下黑手,程先生卻趁人之危,實在不妥。”方羅生和齊太雁則心想:“昨夜金賊也偷襲了我們,這樣正好,兩不相欠。”

  於是,兩人手中劍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緊緊逼來。完顏翎雖然是左臂中招,右手使鞭,可牽一發尚動全身,如何不影響方、齊二人長劍連動,一黑一白攪弄漩渦,分刺完顏翎雙肩。完顏翎忍痛腳下連點,高高躍起,右臂倏然甩鞭而出,有如蛟龍引流,攜水火而攻金木,避開了這一擊。

  其實,五嶽劍陣四麵八方都是劍氣,似完顏翎這般僅僅對付一邊,必定會後背受敵。然而,她不但沒有遭到攻擊,反而還忙中出手,點住自己左臂穴道,暫時壓住疼痛。

  齊太雁隨即明白,抬頭看了了緣師太一眼,埋怨她心慈手軟,錯失了這樣一個好機會,卻不好直接說出來。這樣一來,再想得手可就難了。

  “你個瘋子,怎麽還追”一聲大罵從不遠處傳來。眾人循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汙袍客,正追著一個青麵瘦子過來,正是阮高士和三邪子。

  阮高士正要回答,卻看見塔林中的五嶽劍陣,眼前一亮,駐足觀看,歎道:“真好看當真好看”同時也注意到完顏翎強行壓製的痛楚,冷笑道:“以多欺少,以大欺小,阮高士當真看不起你們”

  五嶽臉色大變,倒不是因為什麽“以多欺少”,隻是忌憚他暗器厲害。此時正鬥到退無可退、全力以赴之時,若他突發暗器偷襲,如何能夠分心抵擋完顏翎暗道:“這阮高士的暗器雖多,可麵對如此磅礴劍氣,當不會致命。他能發招也好,我便可乘機離開。”

  果然,阮高士將雙手伸入袖中,似乎要取什麽東西,卻見完顏翎在劍陣中周旋,如同一隻受傷的靈鳥在奮力掙紮,自有一種奇特的美感,不禁著了迷,歎道:“罷了,罷了,阮高士,就再看一會兒。”暗器遲遲不發。

  這時,山坳裏傳來遝遝的腳步聲,阮高士回頭,見是摩禮迦,笑問道:“咦,毒和尚,沙幫主呢你把他殺了那他豈不成了殺沙幫主了哈哈”

  摩禮迦並不睬他,見五嶽劍陣奇雄壯闊,暗自驚歎,自度吐蕃武功中沒有這樣好看又厲害的武功,大為忌恨,喝道:“五嶽,掌門,我來助你們”阮高士喝道:“禿驢,不要多管閑事”刷地飛針發出,摩禮迦袍袖一揮,氣鼓如鐵,將那飛針擋了下來。

  阮高士暗器繁多,摩禮迦唯恐抵不住,便躲在了斷樓的墓碑後麵,瞄準五嶽劍陣,將銅錘揮擊而去。卻聽呼的一聲,另有一柄銅錘也被丟了過去,原來是三邪子所發,兩柄銅錘都瞄準了劍陣的空隙,向完顏翎飛去。

  滾地龍和摸地鼠看見,大叫道:“翎兒大姐小心”分成兩下高高跳起,用身體擋下了銅錘。胸中大痛,“噗”地吐出鮮血,摔倒在地。另外三人連忙上前,齊叫“大哥”“五弟”五嶽弟子見他們如此舍命,倒也不忍上前。

  滾地五龍又咳出一口血,擺擺手道:“沒事。”摸地鼠卻麵露痛苦,遁地猴驚道:“五弟,你的血怎麽是黑的。”鑽地蟲看向旁邊那柄青錘,變色道:“上麵有毒。”

  三邪子洋洋得意,卻聽一聲大叫,阮高士衝了過來,飛起一腳,險些踢中他的腦袋:“你這死屍,這麽好看的劍陣,你卻讓他們在旁邊吐髒血,真是暴殄天物”三邪子覺得這家夥簡直不可理喻,可又打不過他,敢怒不敢言。

  摩禮迦見飛錘不成,便要親自出手,卻聽一聲低吼,自己的後頸被人抓住,平平地扔了出去,摔了個嘴啃泥。爬起身來,抬頭一看,隻見兩個男子從斷樓的棺材中爬出,一個身材高健,手持唐刀,乃是原華山派首座弟子,現藥王峰掌門秦鬆。另一個比秦鬆矮了一頭,麵如傅粉,尚帶稚氣,懷裏抱著一個背囊,卻不認得。

  秦鬆的武功其實不及摩禮迦,但摩禮迦所練武功,後頸乃是破綻所在。一旦被抓住,立時內力凝滯,任人擺布。當年在洞庭湖,慕容海便一眼看出來,順手將他扔進了湖裏。也正因如此,他才苦練毒功,以彌補其中缺陷。

  秦鬆雖然未必看得出來,但他在摩禮迦身後,見他後頸上一塊肥肉高高凸起,忍不住便出手去抓了。好在他手上塗了草藥,隻沾一下,也不怕摩禮迦身上的劇毒。

  摩禮迦用一根肥肥的手指頭指著自己,說道:“我,是幫你們的。”又指著滾地五龍道:“他們,是幫完顏的,你,做什麽”秦鬆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和你這種人,何必多說”轉而對那少年道:少宗主,快去給那個人解毒吧。”

  那少年答應一聲,便抱著背囊走過去,取出一個藥瓶道:“取兩粒,給他服下。”滾地龍感激道:“多謝,小兄弟,你”少年道:“我叫孫定方,是藥王峰的少宗主。”